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炕头的暖意烘醒的。鼻尖缠着股淡淡的煤烟香,混着男人身上的皂角味——顾晏廷不知醒了多久,正蹲在灶前添柴,军绿色棉袄的后襟沾着点草屑,背影在跳动的火光里显得格外扎实。
“醒了?”男人回头,眼尾带着点笑,“灶上温着粥,掺了点南瓜,你上次说喜欢甜口。”
温乐瑜裹着被子坐起来,指尖刚碰到棉袄,就被烫得缩了手——竟是顾晏廷提前放在炕头焐热的。她望着他往粥里撒桂花,突然想起三天前穿书时的慌乱:明明该嫁给弟弟顾晏城,却阴差阳错拜了堂,掀盖头时看到顾晏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她差点当场哭出来。
“发啥呆?”顾晏廷把粥碗递过来,粗粝的指腹擦过她的手背,“是不是还在想晏城那混球?昨儿他来看你,嘴里嚼着糖还嘟囔‘本该是我媳妇,倒让我哥捡了便宜’,被我踹了一脚才老实。”
温乐瑜“噗嗤”笑出声,一口粥差点喷出来。隔壁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闺蜜沈听澜的大嗓门:“顾晏城你个死混混!说了让你劈柴别用蛮力!”
“嘿,你当谁都像你似的,一掌能劈碎十块砖?”顾晏城的声音带着痞气,“我这叫巧劲,你看这柴劈得多匀——”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想必是沈听澜真动了气。
顾晏廷无奈摇头:“听澜那性子,也就晏城能扛住。”他往温乐瑜碗里再添半勺糖,“当初你俩穿书来时哭天抢地,说啥‘早死结局’,现在看看,咱这错嫁的日子,不比书里写的强?”
温乐瑜心里一动。刚穿来时,她和沈听澜抱着哭,就因书里写“温乐瑜嫁顾晏廷,三月病死”“沈听澜配顾晏城,半年被休”。可眼下,顾晏廷把她护得连冷水都不让沾,沈听澜更是把顾晏城治得服服帖帖,哪有半分悲剧的影子?
正想着,沈听澜掀帘进来,头发上还沾着片柴屑,手里攥着块劈裂的青砖:“乐瑜你看!顾晏城说这砖里有‘气脉’,劈开来能招财,结果劈成这样!”她嗓门亮得像喇叭,眼角却带着笑,“对了,咱娘让问,后天去公社赶集,给你扯块红布做新袄不?”
“娘?”温乐瑜愣住——她还没适应对顾母的称呼。
“咋还害羞?”沈听澜拍她肩膀,力道不轻,“昨儿娘还跟我说,乐瑜身子弱,得穿厚点。”说话间,顾晏城也跟进来,手里拎着串糖葫芦,献宝似的递过来:“给,你嫂子爱吃甜的。”被沈听澜一把抢过:“我嫂子不爱吃酸的!”
闹哄间,顾母掀帘而入,手里捧着个木匣子:“乐瑜,这是我陪嫁的银镯子,你戴上压惊。”匣子打开,两只雕花银镯闪着温润的光。温乐瑜刚要推辞,顾晏廷已接过镯子,轻轻套在她腕上:“娘给的就得戴,咱顾家媳妇,就得亮亮堂堂的。”
午后,顾晏廷去大队部开会,温乐瑜帮着顾母纳鞋底。沈听澜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昨儿翻书,发现咱这错嫁把剧情全改了!书里说顾晏廷是冷面阎王,可你看他对你,那叫一个宠;说我得被顾晏城欺负,现在是谁欺负谁?”她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早上他又嘴欠,被我摁在柴堆里揍了一顿,现在正乖乖去挑水呢!”
温乐瑜看着腕上的银镯,突然想起顾晏廷昨晚说的话。他说:“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胆小,我就护着;听澜力气大,晏城就该被她管着。日子过的是人心,不是纸字。”
傍晚时,顾晏城挑水回来,肩膀压得通红,沈听澜瞅见了,嘴上骂“活该”,转身就往他肩上垫了块厚布。顾晏廷开会回来,手里攥着支红绒花,悄悄插在温乐瑜发间:“公社供销社新来的,他们说姑娘家戴好看。”
晚饭时,顾母给温乐瑜夹了满满一碗肉,顾晏廷又往她碗里添了勺汤:“慢点吃,没人抢。”隔壁桌,沈听澜正逼着顾晏城吃青菜:“少吃点肉,当心胖成球!”顾晏城龇牙咧嘴地咽下去,却偷偷给沈听澜碗里塞了块排骨。
熄灯后,温乐瑜躺在炕上,听着隔壁沈听澜和顾晏城拌嘴,听着顾晏廷均匀的呼吸,突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原是老天爷的好意。书里的结局再吓人,哪比得上身边人的体温实在?
“冷不冷?”顾晏廷把她往怀里拢了拢,“明天赶集给你买糖糕。”
温乐瑜摇摇头,往他怀里缩了缩。窗外月光正好,照着院里劈好的柴火,照着檐下挂着的玉米,照着这错嫁来的、热热闹闹的人间。她想,所谓命运,或许就是让你在以为要撞上南墙时,转个弯,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