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白雾还没散,灶房里已经腾起水汽。温乐瑜正踮着脚够灶台顶上的油罐,身后突然伸出只大手稳稳取下罐子,顾晏廷的气息裹着晨露的凉意在她颈后散开:“够不着怎么不叫我?”
她转身时撞进他怀里,鼻尖蹭到他胸前的纽扣,带着点胡茬的下巴抵着她发顶:“看你睡得沉……”话音未落,就被他捏了捏脸颊:“再沉也能听见我媳妇喊人。”
灶台另一头,沈听澜正把半盆面粉往顾晏城怀里一塞:“揉!今天咱蒸红糖馒头,乐瑜爱吃甜的。”顾晏城手忙脚乱地接过来,面粉扬了他一脸,活像只刚滚过面缸的猫。
“你轻点!”沈听澜拍掉他肩上的粉,自己挽起袖子上手,手腕翻转间,面团在她掌心变得服帖听话,“学着点,揉面得用巧劲,跟打架似的瞎使劲,蒸出来的馒头能硌掉牙。”
顾晏城凑过去看,被她手肘怼在腰上:“起开,别耽误我干活。”眼角余光瞥见温乐瑜偷笑,突然压低声音:“昨晚你哥是不是又抢你被子了?我听见你俩屋里动静不小。”
温乐瑜脸一热,刚要辩解,就见顾晏廷端着两碗鸡蛋羹过来,瓷碗在灶台上轻轻一磕:“吃早饭了。”他把其中一碗往她面前推了推,碗沿沾着圈红糖,“多加了半勺糖,你尝尝。”
李氏的声音突然从门口飘进来:“大清早的就腻歪,不知道的还以为多金贵。”她挎着篮子进来,把刚摘的青菜往案板上一摔,“乐瑜,吃完把猪食喂了,晏廷上午要去公社开会,别耽误他正事。”
温乐瑜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沈听澜却“嗤”了一声,手里的面团“啪”地拍在案板上:“妈,乐瑜昨天割猪草崴了脚,医生说得歇着。猪食我去喂,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你?”李氏挑眉,“别把猪栏给拆了就不错。”
“那您就等着瞧。”沈听澜利落地把面团切成剂子,手指翻飞间捏出个个圆胖的馒头,“再说了,乐瑜是城里来的姑娘,细皮嫩肉的,哪能干粗活?您当年嫁给爸的时候,不也……”
“沈听澜!”李氏脸一沉,“没大没小!”
“行了。”顾晏廷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猪食我让王伯帮忙喂,妈,您摘的青菜挺新鲜,中午做个菠菜蛋汤吧,乐瑜爱吃。”他自然地把温乐瑜碗里的鸡蛋羹搅了搅,红糖化在蛋羹里,漾开浅红的晕。
李氏看着儿子把儿媳护得滴水不漏,又看看沈听澜那边——那丫头正把最后一个馒头放进蒸笼,抬头冲她扬了扬下巴,眼里的劲儿像头初生牛犊。她闷哼一声,挎着篮子转身出去,门框都被摔得嗡嗡响。
“得,又惹老太太不痛快了。”沈听澜擦了擦手,冲温乐瑜挤眼睛,“不过你看她那样,也就敢摔摔门,真要让她动你一根手指头,你哥第一个不答应。”
顾晏城在一旁点头如捣蒜:“就是!我哥护短得很,上次张屠户说乐瑜做的酱菜太咸,被我哥瞪得三天不敢出摊。”
温乐瑜小口抿着鸡蛋羹,甜滑的口感裹着暖意滑进胃里。顾晏廷正低头看她,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还暖:“慢点吃,不够再给你蒸。”
蒸笼“呜呜”地冒起白汽,红糖的甜香混着菠菜的清鲜漫开来。温乐瑜突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就像这红糖馒头,初看是拧巴的褶皱,掰开了,里面全是藏不住的甜。
顾晏廷要出门时,突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塞进她手里:“开会间隙给的,含着。”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亮,是她爱吃的橘子味。
沈听澜看着那糖纸,突然踹了顾晏城一脚:“学着点!人家这才叫疼人,不是光会说‘多吃点’。”
顾晏城摸出块水果糖,笨拙地往沈听澜手里塞:“我、我这也有,水果硬糖,你嚼着玩。”
温乐瑜捏着手里的糖,看着沈听澜被硬糖硌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含着笑咽下去,突然捂住嘴笑出了声。灶房里的白汽越来越浓,把四个身影裹在中间,像团化不开的甜。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有婆婆摔门的闷响,有抢被子的窃笑,有面团拍在案板的脆响,更有悄悄塞进手心的糖——看似乱糟糟的,拼在一起,却是独一份的暖。温乐瑜剥开糖纸,把橘子味的甜含在舌尖,看着窗外渐渐散去的雾,觉得这八零年代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