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农技站的槐树下落了层薄霜,温乐瑜抱着顾长风送来的军大衣,指尖触到布料里的棉絮,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沈听澜正踮着脚往墙上贴培训合格证,顾二柱在下面举着板凳,嘴里嚷嚷:“往左点!再往左!你那歪歪扭扭的,像谁家的鸡爪子爬的?”
“你才鸡爪子!”沈听澜回头瞪他,手里的图钉“啪”地摁进墙里,震得合格证边角卷了起来,“有本事你上来贴!上次让你给乐瑜钉相框,你差点把墙凿个窟窿!”
温乐瑜忍不住笑,顾长风把刚买的烤红薯塞进她手里:“趁热吃,街角张大爷烤的,比家里的甜。”他看着沈听澜贴得歪歪扭扭的合格证,眼里带着纵容的笑意,“听澜这性子,倒比以前稳了些。”
“还不是被二柱哥磨的。”温乐瑜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流从喉咙淌进胃里。她想起刚穿来时,沈听澜抡着扁担追顾二柱的模样,那时谁能想到,张扬的大小姐会为了给小混混补衣服,把手指头扎得全是小孔。
正说着,农技站的李干事匆匆跑出来,手里捏着封信:“温乐瑜同志,你的信!从省城寄来的,说是你家里人。”
“省城?”温乐瑜的心猛地一跳,接过信封时指尖发颤。牛皮信封上的字迹娟秀,右下角印着“温氏集团”的火漆——是那个把原主换走、养了假千金十六年的亲生父母。
顾长风注意到她发白的脸色,不动声色地站到她身前,挡住往来的风:“我帮你拆?”
温乐瑜摇摇头,指甲划开信封,信纸飘落在红薯皮上。信里说,温家老太太病重,想见见“找回来的亲孙女”,还附了张去省城的火车票,日期就在三天后。
“不去!”沈听澜一把抢过信纸,三两下撕成碎片,“那家人早干嘛去了?当初把你扔在乡下受苦,现在老太太要不行了才想起你,安的什么心?”她攥着碎纸的手在发抖,指节泛白,“乐瑜,咱不回去,有我和顾大哥在,啥坎儿过不去?”
顾二柱也跟着点头:“就是!我妈说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现在是咱顾家的人,跟那姓温的没半毛钱关系!”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枚银质的长命锁,锁身上刻着“顾家媳”三个字,“这是我托银匠打的,比那城里的金镯子金贵!”
温乐瑜摸着冰凉的锁身,眼眶突然热了。书里写温家接回原主后,不过是把她当成给假千金输血的“药罐子”,老太太更是指着她的鼻子骂“野地里长的贱骨头”。可现在,沈听澜把她护在身后,顾二柱掏出攒了半年工钱打的锁,顾长风正往她手里塞第二块烤红薯,说“甜的能压惊”。
“我知道。”温乐瑜把长命锁塞进贴身的衣兜,“我不回去。”
顾长风紧绷的肩膀松了些,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纸:“想去就去看看,不想去,我去给李干事说一声,把票退了。”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碾盘上的石磙,“无论你选啥,我都陪着你。”
夜里躺在农技站的宿舍,温乐瑜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墙上投下树枝的影子,像书里写的那些缠人的命运。她想起原主临死前攥着的半块发霉的馒头,想起假千金穿着公主裙、在温家宴会上弹钢琴的模样,突然很庆幸自己错嫁了顾长风——至少在这土坯房里,她能吃到热乎的烤红薯,能被糙汉的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
“乐瑜?”沈听澜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你没睡吧?我跟二柱商量好了,明天一早就跟你回靠山屯,省得那温家人再来捣乱。”
“嗯。”温乐瑜应着,听见隔壁传来顾二柱的嘟囔:“我早说过要给乐瑜嫂子雇个保镖,你偏说我瞎花钱……”
第二天收拾行李时,温乐瑜发现顾长风把那封被撕碎的信悄悄粘好了,压在她的枕头底下。他大概是怕她以后后悔,想给她留个念想。她望着他蹲在地上捆行李的背影,军绿色裤子的膝盖处磨出了毛边,那是上次为了给她摘野山枣,从坡上滚下来蹭的。
“长风哥,”她突然开口,“我们回家吧。”
“好。”顾长风抬头时,晨光落在他眼角的细纹里,漾出温柔的涟漪,“回咱们的靠山屯。”
回程的马车上,沈听澜把温乐瑜的长命锁挂在脖子上,跟自己的银项圈叮叮当当撞在一起:“这样就没人敢说你不是顾家的人了。”她晃着脖子上的锁,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昨天偷拆了温家的信,后面还有页纸,说要给你在省城安排工作,让你跟顾大哥离婚呢。”
“离婚?”温乐瑜愣住了,随即笑了,“他们怕是不知道,长风哥上次为了护我,把大队长的侄子都打了,还说‘我媳妇就是我的命’。”
顾二柱在前面赶着马车,听见这话突然回头:“我哥那算啥?上次我跟蔓蔓去县城,有人说蔓蔓力气大嫁不出去,我直接把那人的自行车扛到树上了!”
“你还有脸说!”沈听澜踹了他一脚,“害得我们赔了五块钱修车费!”
马车在雪地上碾出两道辙,温乐瑜靠在顾长风肩上,听着他们斗嘴,军大衣里的温度刚好。她想起书里的结局——原主在温家受尽折磨,三十岁就病死在医院;沈听澜跟着顾二柱去了黑市,最后被抓去劳改。可现在,她们俩都好好地坐在马车上,身边有护着她们的男人,兜里揣着热乎乎的烤红薯,连风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快到靠山屯时,远远看见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个人,穿着花棉袄,是恶婆婆张氏。温乐瑜的心提了起来,沈听澜已经撸起袖子:“她要是敢说你半句不是,我就把她那只芦花鸡炖了!”
马车刚停稳,张氏却颠颠地跑过来,手里捧着个红布包:“乐瑜啊,你可回来了!这是我给你攒的鸡蛋,听说你在县里受了委屈,补补身子。”她把布包往温乐瑜怀里塞,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顾长风,“前儿是我不对,不该听那城里人的挑拨,你别往心里去。”
温乐瑜愣住了,顾二柱在旁边偷笑:“我妈昨天被我哥堵在柴房训了半个时辰,说再敢欺负嫂子,就把她的私房钱全充公。”
顾长风轻咳一声,把鸡蛋接过来递给沈听澜:“先放你那儿,晚上给乐瑜煮鸡蛋羹。”他看着张氏,语气缓和了些,“妈,以后好好过日子。”
张氏连连点头,看着温乐瑜脖子上的长命锁,突然抹起眼泪:“是我以前糊涂,没看清谁才是真心对顾家好的……”
回到家时,院门口的积雪已经被扫干净了,窗台上摆着两盆冻海棠,红得像团小火苗。顾长风把温乐瑜的行李搬进里屋,沈听澜和顾二柱已经在灶房吵了起来,一个说要炖鸡汤,一个说要煮鸡蛋羹,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混着笑声,在雪地里漫得很远。
温乐瑜坐在炕沿,摸着怀里的长命锁,突然明白这场错嫁的意义。书里的红妆配错了人,却配对了心——胆小的她遇上了把她护在掌心的糙汉,张扬的闺蜜撞上了把她的铁拳当勋章的混混,连刻薄的婆婆,也在烟火日子里磨软了心肠。
顾长风端着热水进来,把她的手按进温水里:“冻着了吧?李干事说省城那边又来信了,我给退回去了,说‘温家的闺女在顾家过得很好,不劳费心’。”
温乐瑜抬头看他,他的耳尖冻得发红,眼里却亮得像落了星子。她突然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带着雪味的军大衣里:“长风哥,谢谢你。”
“谢啥?”他的手顿了顿,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是我媳妇,我不护着你护着谁?”
灶房里传来沈听澜的欢呼:“顾二柱你快看!鸡蛋羹炖得像云朵!乐瑜肯定爱吃!”接着是顾二柱的哀嚎:“你别用那么大劲儿搅!都碎了!”
温乐瑜靠在顾长风怀里,听着这热热闹闹的声响,突然觉得,穿书一场,错嫁一回,或许是老天爷最温柔的安排。那些书本上冰冷的铅字,哪比得上糙汉掌心的温度,比得上闺蜜递来的热汤,比得上这满院飘着的、混着烟火气的甜。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窗台上簌簌作响,像在为这错对的红妆,唱一首暖融融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