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颈间的痒意弄醒的。
睫毛颤了颤,入眼是糙粝的军绿色布料,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和烟草味。她懵了瞬,才想起昨夜的混乱——红盖头被挑开时,她看见的不是书里那个会对她笑出一对梨涡的沈家二小子沈子墨,而是他哥,那个传闻中在边境立过功的糙汉军人沈子安。
“醒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带着刚睡醒的微哑,手掌还搭在她后颈,指腹摩挲着她的发尾,“渴不渴?”
温乐瑜猛地缩进被子里,像只受惊的兔子。她记得书里写,沈子安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罗,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眼神能冻死人。可此刻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渗进来,烫得她耳根发红。
隔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闺蜜林薇薇的怒吼:“沈子墨你个混蛋!敢掀我被子?看我不把你胳膊卸下来!”
温乐瑜吓得往沈子安怀里缩了缩。
沈子安低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背安抚:“没事,你闺蜜跟二小子闹呢。”他起身披衣,军绿色的旧军装穿在他身上,肩宽腰窄,后背的肌肉线条透过布料都清晰可见,“我去看看。”
温乐瑜咬着唇跟出去,就见隔壁院子里,林薇薇正骑在沈子墨背上,一手薅着他的头发,一手在他胳膊上拧出红紫印子。沈子墨嗷嗷叫着讨饶:“祖宗!我错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像书里写的,能一拳砸穿三块砖!”
“你还敢提书里写的?”林薇薇猛地撒手,沈子墨“咚”地摔在地上,她叉着腰站在他面前,红裙子下摆还沾着草屑,“书里写我该嫁给你哥!结果呢?拜堂时我掀开盖头,看见的是你这张欠揍的脸!”
沈子墨从地上爬起来,拍着灰嘿嘿笑:“那不是挺好?你看你昨天把我爹给你的陪嫁木箱都劈了,我哥那性子,不得被你吓着?我就不一样了,抗揍!”
温乐瑜看得目瞪口呆,拽了拽沈子安的衣角:“他们……他们怎么这样?”
沈子安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耳垂,眼底漾着笑意:“子墨皮实,薇薇力气大,正好一对。”他转头喊,“子墨,去把灶房的粥端出来,别让你嫂子饿着。”
早饭时才算彻底理清乌龙——喜娘喝多了,把红盖头递错了。本该嫁给沉稳军人的林薇薇,进了小混混沈子墨的洞房;本该嫁给跳脱小子的温乐瑜,成了沈子安的媳妇。
“我不管!”林薇薇把粥碗往桌上一墩,瓷碗在她掌下裂了道缝,“反正我得去下乡当知青,书里写了,这是逃不掉的!”
沈子墨立刻接话:“我跟你去!我去跟队长说,把我的名额让给你哥!”
“你去干啥?”林薇薇瞪他,“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去了也是拖累!”
“我会爬树掏鸟蛋啊!”沈子墨拍着胸脯,“还会摸鱼!保证不让你饿肚子!”
温乐瑜看着他们斗嘴,心里七上八下的。书里写她的结局是下乡后染了风寒,没熬过第一个冬天。她偷偷看沈子安,他正低头给她剥鸡蛋,蛋壳剥得干干净净,递过来时还温声说:“别怕,有我在。”
沈子安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饭后把她拉到里屋,从樟木箱里翻出个红布包。打开一看,是本烫金的军功证,还有张县知青办的介绍信。“我托战友走了关系,”他声音低沉,“把你调到县中学当图书管理员,不用下乡。”
温乐瑜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那你呢?”
“我下个月归队,”沈子安摸了摸她的头,“等我回来,就申请转业。”
这时林薇薇踹开房门冲进来,手里举着张纸:“乐瑜你看!沈子墨这混球真把下乡名额换了!他说他去当知青,让我留县里!”她眼眶红红的,却梗着脖子,“我才不要!我跟他一起去!”
沈子墨从她身后探出头,一脸得意:“我就知道我媳妇心疼我!”被林薇薇反手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温乐瑜看着眼前打闹的两人,又看看身边眉眼温柔的沈子安,突然觉得书里的“早死结局”没那么可怕了。
三日后,沈子墨背着铺盖卷去公社报到,林薇薇拎着个大包袱跟在他身后,嘴里还在骂:“沈子墨你要是敢在知青点跟别的女的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腿打断!”
沈子墨回头做了个鬼脸:“那你得先追上我!”
看着他们吵吵闹闹远去的背影,温乐瑜突然笑了。沈子安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笑啥?”
“觉得真好。”她转过身,踮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书里的结局,好像被我们改了呢。”
沈子安的耳根瞬间红透,他低头,吻落在她眉心,郑重得像在立军令状:“以后,你的结局里,只有我。”
县中学的图书管理员室里,温乐瑜坐在窗边整理图书,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发上。沈子安偶尔会寄来家书,字里行间都是“注意保暖”“按时吃饭”的碎碎念。她知道,等他回来,就会像书里写的那样,用军功证换一个安稳的家,只是这一次,家里面住的,是心甘情愿的他们。
而千里之外的知青点,林薇薇正把沈子墨刚摸来的鱼扔到锅里,沈子墨蹲在灶前烧火,嘴里哼着跑调的歌。炊烟袅袅里,他突然说:“薇薇,等我挣够工分,就娶你。”林薇薇翻着鱼的手顿了顿,脸上飞起红霞,却凶巴巴地回:“谁要你娶?先把这鱼烧熟再说!”
错嫁的乌龙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不是早死的涟漪,是两朵并蒂莲,在八零年的风里,各自开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