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炕沿冰得像块铁,她往被窝里缩了缩,鼻尖蹭到片温热的胸膛,吓得猛地抬头——陆峥不知何时把她搂进了怀里,军绿色的旧棉袄大半盖在她身上,他自己露着半边肩膀,呼吸沉稳。
“醒了?”陆峥睁开眼,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伸手替她拢了拢被角,“再睡会儿,天还早。”
温乐瑜脸颊发烫,往炕里挪了挪,小声道:“我、我想去趟茅房。”
她刚穿来这八零年代三天,还没完全适应。前天拜堂时闹哄哄的,她和闺蜜林薇被红盖头蒙着,竟阴差阳错跟陆家兄弟拜了堂——本该嫁给二弟陆野的她,进了大哥陆峥的房;本该嫁给大哥的林薇,反倒被二弟陆野堵在了新房。
昨晚掀开盖头时,四人面面相觑的模样,活像年画里贴错了位置的门神。
温乐瑜刚套上棉袄,院门外就传来林薇的大嗓门:“陆野你个小王八蛋!说了我力气大你不信,这下信了吧?赶紧把扁担给我,不然我拆了你这破柴房!”
接着是陆野咋咋呼呼的声音:“媳妇你轻点!那是我攒了半年的柴火!哎哎哎别踹!我错了还不行吗——”
温乐瑜听得直咋舌,推开门一看,院里简直是战场。林薇正单手按着陆野的脑袋往柴堆里摁,陆野手舞足蹈地求饶,脑门上还沾着根稻草。
“薇姐,陆二哥,你们……”
“乐瑜你醒啦!”林薇松开手,拍了拍沾着灰的手掌,笑得一脸灿烂,“快来快来,看我新练的‘锁喉功’,陆野这混球刚才敢笑我做的窝窝头硌牙,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
陆野从柴堆里爬出来,扒拉着头上的草,不服气地嘟囔:“那窝窝头能当武器了!也就我这种硬汉敢咽……”话没说完,被林薇一记眼刀扫过去,立刻改口,“……真香!我媳妇做的就是香!”
温乐瑜忍不住笑,刚要说话,东厢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陆母挎着个篮子出来,脸拉得老长:“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老大媳妇,还愣着干啥?赶紧去做饭!老二媳妇,杵这儿当门神呢?猪圈该清了!”
这语气,跟书里写的“恶毒婆婆”如出一辙。
温乐瑜吓得一缩脖子,刚要应下,陆峥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沉声对陆母道:“娘,乐瑜胆小,厨房火大,我来吧。让她去烧锅就行。”
陆母瞪了陆峥一眼:“娶了媳妇忘了娘是吧?我看她就是懒病犯了!”嘴上虽凶,却转身进了屋,没再为难。
温乐瑜松了口气,抬头看陆峥,他正往灶台添柴,火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睫毛上沾了点灰,竟没了初见时的冷峻。
“谢谢你啊,大哥。”
“叫我陆峥就行。”他往灶膛里塞了块松木,火苗“噼啪”蹿高,“别怕她,有我在。”
温乐瑜心里暖烘烘的,刚要往灶前凑,就听林薇在院里喊:“乐瑜你别动手!让陆峥来!我跟你说,这陆家婆媳就是欠收拾,昨天我把陆野的扁担劈成三段,老太太就不敢对我瞪眼睛了!”
陆野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我媳妇老厉害了,昨天帮王大爷抬石板,一手一块跟玩似的!”他突然凑近林薇,小声炫耀,“村里二柱子说想跟我比掰手腕,我媳妇直接把石碾子抱起来了,吓得他屁滚尿流!”
林薇照着他胳膊拍了一巴掌:“瞎咧咧啥!”脸上却笑得通红。
温乐瑜看得直乐,陆峥也勾了勾唇角。她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光映得脸颊发烫,突然想起书里写的剧情——再过半个月,陆家兄弟会被派去下乡当知青,原主因为胆小懦弱,被婆婆磋磨得大病一场,最后没撑过去。
“陆峥,”她小声问,“听说……要下乡?”
陆峥添柴的手顿了顿:“嗯,上面有消息了,估计就这几天。”他看了温乐瑜一眼,“别怕,我跟队里说过了,让你留村里守家。”
温乐瑜愣了:“那你呢?”
“我得去。”他声音低沉,“不过我会经常回来看看。”
正说着,陆母又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老大媳妇,把这棉袄拆了重絮,省得整天闲着没事干!”扔过来时力道极重,差点砸在温乐瑜脸上。
陆峥眼疾手快地接住,眉头紧锁:“娘,乐瑜手笨,我来吧。”
“你一个大男人会做针线活?”陆母冷笑,“我看就是被这狐狸精迷昏了头——”
“娘!”陆峥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乐瑜是我媳妇,您要是不想好好待她,我就申请跟二弟一起下乡,家里您自己守着。”
陆母没想到一向闷葫芦的大儿子敢顶嘴,气得浑身发抖,却没再骂,跺着脚进了屋。
温乐瑜看着陆峥手里的旧棉袄,眼眶有点红:“都怪我……”
“不关你的事。”陆峥把棉袄放到一边,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烤红薯,“吃吧,甜的。”
院外传来林薇和陆野的笑声,林薇喊:“乐瑜!陆野说要教我打弹弓,说是下乡能打野兔,快来!”
温乐瑜看了陆峥一眼,他点头:“去吧,跟林薇在一起,没人敢欺负你。”
她刚跑到院里,就见林薇正拿着个弹弓比划,陆野在一旁献殷勤:“媳妇你看,瞄准那棵树,对!使劲——哎哎哎别用那么大劲!那是村长家的柿子树!”
林薇手一松,石子“嗖”地飞出去,不仅打落了半树柿子,还把村长家的鸡惊得满天飞。
“哎呀!”林薇挠挠头,“好像……有点用力过猛?”
陆野却一脸骄傲,叉着腰跟路过的村民炫耀:“看见没?我媳妇!力气大吧?以后我们家劈柴挑水全归她,我就负责给她扇扇子!”
温乐瑜看得直笑,突然觉得,就算穿错书、嫁错人,有闺蜜在身边,有陆峥护着,这八零年代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陆峥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院里笑靥如花的温乐瑜,手里还攥着那个没拆的旧棉袄。他从怀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平安扣,是昨天去镇上偷偷买的,玉质不算好,却被他摩挲得光滑温润。
等晚上,给她戴上。
他想。
至于下乡的苦,至于婆婆的刁难,他都会挡在她前面。
就像林薇说的,撸起袖子干就完了。他的小媳妇胆子小、性子软,他就得更硬气点,才能护着她,在这不算太平的年月里,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院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温乐瑜的发梢上,镀上一层金边。林薇又在跟陆野打闹,陆野的惨叫声和林薇的笑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幅活画。
温乐瑜回头,正好对上陆峥望过来的目光,他眼里的温柔,像灶膛里的火,暖得能焐热整个冬天。她突然觉得,这场错嫁,或许是命中注定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