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久违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
金灿灿的阳光洒下来,照得众人心里头亮堂了些。
连续几个月几乎天天下雨,每个人身上都感觉能拧出水来,衣服就没个干爽的时候。
这会儿能晒到太阳,简直是老天爷开恩了!
“都醒醒,醒醒!”
“趁天好,赶紧收拾上路!”卢伯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快,他早早起身,催促着还蜷缩在窝棚里或草垫上的村民。
人群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妇人们帮着老人孩子拍打身上沾的草屑泥土,虽然拍不干净,但总算能抖掉些潮气。
凌笃玉现在知道那三个年轻后生的名字了。
昨天那个情急之下想冲上去救卢伯的叫苏军,另外两个拉着他的是小青子和阿云。
他们仨已经开始麻利地拆解那两个简陋的窝棚,把油布仔细叠好,虽然破旧,却是宝贵的家当。
苏军收拾完自己那边,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队伍末尾那个瘦小的身影。
凌笃玉正将那块当毯子用的旧布叠好,塞进包袱里。
她动作有些慢,低着头,厚厚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看着格外惹人怜惜。
苏军心里一酸,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命薄的妹子。
要是还活着,也该是这般年纪,也是这般瘦瘦小小的。
逃难路上,妹子就是因为缺医少药,一场高烧没挺过去人就没了……他甩甩头,压下眼眶的酸涩走过去,声音尽量放得柔和:
“小玉,你包袱收拾好了?路上跟紧点,这山里……可能不太平。”
凌笃玉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苏军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她能感觉到苏军目光里的善意和一种类似兄长般的关切,这和她昨天观察到的信息吻合。
另一边,小青子和阿云对多出来的小玉没什么特别表示。
阿云是个闷葫芦,只顾埋头干活,很少说话。
小青子则撇了撇嘴,低声对阿云嘀咕:
“又多了个吃闲饭的,卢伯就是心太软。”
阿云头也没抬,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
“卢伯说了算。。。”
他们俩对卢伯的决定是无条件服从的,对于小玉,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队伍再次蠕动起来,踩着被阳光晒得稍微硬实了些的泥路,继续向北。
有了阳光,队里气氛不像昨日那般死气沉沉了,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孩子的嬉闹。
但很快就被大人的低声呵斥压下去。
毕竟,还是在逃难。
凌笃玉依旧跟在队尾,耳朵却没闲着,仔细听着前面卢伯和几个老人的交谈。
“老卢,看这日头,能晴稳当了吧?”一个豁牙的老头眯着眼看天,满怀希望地问。
卢伯摇摇头,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秋雨绵绵,谁说得准?”
“趁着天好,多赶点路才是好的,再往前,就该到那风煞岭了。”
“风煞岭!?”旁边一个老妇人声音带着惊恐,“就是那个……听说有狼群,还有大虫出没的风煞岭?!”
“哎…”
卢伯叹了口气:
“是啊,没别的路可绕。”
“咱们脚程慢,翻过这岭,少说也得两三天。大家都警醒着点,尤其是晚上。”
风煞岭??
凌笃玉心中一动,仔细回忆着地图上的标记。
没错,通往漠城的路上,确实要翻过一座名为“风煞”的山岭,旁边还有小字标注:“兽患”。
看来,卢伯是识得路的,这也省了她暗自核对方向的功夫。
只是,这岭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地。
果然,越往前走,地势就开始缓缓升高,道路两侧的树木也变得高大茂密起来。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切割得斑驳陆离,林子里透着一股子阴森气。
空气中的湿热感被一股凉意取代,风吹过林梢,发出呜呜呜的声响,难怪叫“风煞岭”。
队伍里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大人们下意识地把孩子护在中间,说话声也压得更低。
连一向活泼的几个半大孩子,也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角,不敢再嬉闹。
卢伯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上山小道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身面对一众面露惧色的村民,提高了声音鼓舞道:
“前面就是风煞岭了!!大家都知道这地方不太平!但咱们没退路,必须过去!”
“三个小子,你们走前头,眼睛放亮些,手里家伙握紧了!女人孩子走中间,老伙计们垫后,互相照应着!”
“都别慌,别乱,脚步放轻快!争取天黑前能找个稳妥的地方歇脚!”
“知道了,卢伯!!”苏军应得最大声,他握紧了手中那根削尖了的木棍,率先走在了队伍最前面。
小青子和阿云也一左一右地跟上。
凌笃玉在妇孺队伍里低垂着眼睑,但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她能听到远处树叶异常的晃动声,还能闻到风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野兽腥臊气。
凌笃玉悄悄将手缩进袖子里,扣住了几颗尖锐的小石子。
上山的路比小道难走多了,坡度也陡。
队伍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不时能听到有人滑倒或喘粗气的声音。
“哎哟!”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滚下山坡,他母亲吓得尖叫起来。
就在旁边的凌笃玉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小男孩的胳膊,稳住了他的身形。
动作快得几乎没人看清。
“水娃儿吓死娘了!!”那妇人一把抱住孩子,连声向凌笃玉道谢,“谢谢你!太谢谢你了小玉!你这丫头,手还挺快!”
凌笃玉只是摇摇头,恢复那副怯懦的样子,小声说:
“没….没事,婶子。”
前面的苏军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对小玉又多了几分好感,觉得这丫头虽然胆小,但心地善良。
卢伯也注意到了这个小插曲,心中暗叹:
“是个好孩子。”
山路越来越难行,日头也开始偏西。
林子里的光线迅速变暗,各种奇怪的鸟叫虫鸣响起,更添了几分恐怖。
“卢伯,天快黑了,得赶紧找地方扎营!”苏军抹了把汗,焦急地喊道。
在这深山老林里过夜,没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太危险了。
卢伯也是心急如焚,他四处张望,指着前方一处山坳:
“快!去那边看看!地势低点,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