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们驾着新买的马车驶出了河湾城。
雅努斯坐在驭手位上，熟练地操控着缰绳，那匹温顺的栗色牝马迈着稳健的步子，拉着承载行李的马车，行走在通往城外的石板路上。
我靠在车厢门边，看着两侧逐渐变得稀疏的建筑和开始泛绿的田野，随口问道：“所以下一站是哪里，我的公主？”
雅努斯稍稍拉紧缰绳，让马车的速度更平稳些，回头答道：“按照地图和路程计算，如果顺利的话，今天傍晚前我们应该能抵达‘碎河镇’。”
“碎河镇？”我挑了挑眉，“怎么这附近的城镇名字，都带着点‘河’字？石溪村，河湾城，现在又来个碎河镇。”
雅努斯微微一笑，解释道：“因为这片区域被一条名为塞纳的大河及其支流贯穿，塞纳河是连接鸢尾帝国中部与东南边境的重要航道，许多城镇都是依附着河流的运输和灌溉发展起来的，所以命名自然也离不开水了。碎河镇据说是因为镇子附近有一段河道布满礁石，水流湍急，仿佛能将河流击碎而得名。”
“原来如此。”
我目光落在那匹正埋头拉车、步伐稳健的牝马身上，它浑身的皮毛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这匹马，你给它取名字没有？”
雅努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这是霍格先生的马……理应由霍格先生来取名。”
我嗤笑一声：“一个负责拉车的低等生物，也配让我耗费心神取名？”
雅努斯抿了抿唇，思考了片刻，目光温柔地看向那匹牝马流畅的脊背和稳健的步伐，轻声道：“那……就叫它‘法拉’吧。在我们鸢尾的古语里，‘法拉’有‘旅途’、‘征程’的意思。希望它能承载着我们，平稳地走完这段旅程。”
“随便你。”我无所谓地移开目光。
雅努斯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稍稍倾身，对着正在拉车的马儿柔声说，仿佛它能听懂一般：“听到了吗？以后你就叫‘法拉’了哦。要好好带着我们去看更多的风景啊。”
名为“法拉”的牝马似乎有所感应，打了个愉悦的响鼻，蹄声依旧稳健，只能说不愧是雅努斯挑的马，脾气和雅努斯几乎如出一辙，都带着那种温顺到了极点的感觉。
不过法拉可没有雅努斯这么好玩，而且雅努斯还可以充当百科全书。
说到书，雅努斯好像确实也有很多图书在我的空间里。
“雅努斯，你放我储物空间的那些书是什么？”我靠在颠簸的车厢壁上，随口问道。那些被她当作宝贝一样收进去的书籍，占据了指环空间里不算小的一块角落。
雅努斯正小心地操控着缰绳，让法拉避开路面一处明显的坑洼。听到我的问题，她稍稍放松了缰绳，回头答道：“大部分是一些风土游记、地理志，还有零散的魔法古籍和手札……都是我自己这些年慢慢收集的。”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些书的内容，眼神里带着点专注的光：“有些是记载各地奇特地形和传说故事的，比如《东境群山考》、《塞纳河源探寻笔记》；有些是关于古代魔法理论和失传技艺的残卷，虽然很多都残缺不全了；还有一些是民间流传的草药配方和手工艺记录……我觉得这些东西，比宫廷里那些华丽却空洞的诗歌集或礼仪手册要有用得多。”
“用处？”我挑眉，“对你治理国家有用？”
“嗯，”她点点头，声音温和却认真，“了解山川地貌，才能更好地规划道路和防御；知道各地的物产和习俗，才能制定更合理的税收和贸易政策；而那些古老的知识和民间智慧，有时候能在解决一些实际问题时提供意想不到的思路。毕竟，很多知识最初的源头，都来自民间。”
她轻轻拉了拉缰绳，调整着马车的方向，继续说道：“就像之前和您提过的配给制度，里面关于各地粮食产量和运输损耗的计算方式，就有参考一些古代农政官员留下的手札。还有一次，王都附近突发怪病，宫廷医师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在一本边缘行省搜集来的、破旧的民间医书上找到了类似症状的记载和缓解之法。”
我听着她娓娓道来，看着这个坐在驭手位上、衣着朴素的公主。她的“收藏”与她的人一样，不那么起眼，却似乎都带着某种务实的目的和沉静的温度。
反正她之后也用不到这些书了，我随意地从她的“收藏”中抽出一本皮质封面的《第二帝国游记》，在微微颠簸的车厢里翻看起来。人类的文字记载虽冗长，但偶尔也能瞥见些不同于龙族视角的、关于地貌变迁的零碎描述。
临近中午，马车缓缓在一处小溪旁的大树下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怎么回事？”我放下书卷，抬眼看向驭手位。
雅努斯正轻轻抚摸着“法拉”的脖颈，闻言回头答道：“霍格先生，已经到正午了，是休息用饭的时候。法拉拉着车走了大半天，也该让它歇歇脚，饮些水了。”
说着，她熟练地固定好缰绳，从身旁的背包里摸索着，拿出了之前从酒馆打包、如今早已冰冷发硬的黑面包和那块几乎没动的烤鸡，准备将就着解决午餐。
我瞥了一眼那干巴巴的食物，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直接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冷面包，作势就要丢向路边的草丛。
“不要！”雅努斯急忙阻止，脸上带着不赞同，“霍格先生，不能浪费粮食！”
“浪费？”我捏着那块硬得能当石头用的面包，语气带着嫌弃，“你看看这东西，放了几天了？又冷又硬，马都不吃。”
为了证明，我随手将面包递到正在低头啃食路边嫩草的“法拉”嘴边。法拉嗅了嗅，果然嫌弃地扭开了头，打了个响鼻。
“你看，”我松开手，任由面包掉落在地，“现在没得吃了吧？”
雅努斯看着地上的面包，又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那……那现在怎么办？”
“你会做饭吗？”我直接问道。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会一些……”
“行。”我没等她说完，心念一动，直接从储物指环中取出一大块肉。那肉色泽深红，纹理间蕴含着细碎的金色光点，这是夔牛的肉，在东方，它一般被称为雷兽。
“砰。”
我将这块足以让任何识货的厨师疯狂的肉放在旁边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头上。
“还需要什么调料？”我看着有些傻眼的雅努斯，“你处理肉的时候，我传送回城里买。”
雅努斯看着那块显然非同寻常的肉，咽了口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盐……黑胡椒……如果有新鲜的香草比如迷迭香或者百里香最好……啊，还需要一点黄油，这肉太瘦了……另外，最好能有全套的餐具厨具……”
“知道了。”我记下她说的，身形一闪，便如同融入空气般消失在她面前。
不过片刻，空间的波动再次传来，我拎着一大包东西回到了原地。
雅努斯已经蹲在溪边，正用我留下的那柄匕首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那块传说魔兽肉，试图剔除一些过于坚韧的筋膜。看到我回来，她抬起沾了点水珠的脸。
我将东西放在她旁边干净的石头上。她立刻放下匕首，在裙摆上擦了擦手，开始仔细清点：用油纸包好的粗海盐和黑胡椒粒，一小捆新鲜欲滴的迷迭香和百里香，一块黄油，一口看起来相当结实的深锅，甚至还有几颗洋葱、胡萝卜，以及一条散发着诱人麦香、显然刚出炉不久的长棍面包。
“盐、胡椒、香草、油脂、锅具、蔬菜和主食……都齐了，完全没问题！”
她清点完毕，蓝色眼眸亮晶晶地看向我，语气带着真诚的感激，“霍格先生，真是太感谢您了，这么快就……”
“谢什么？”我打断她，重新靠回车厢边，拿起那本游记，语气不耐，“东西齐了就搞快点，别磨蹭。”
“……好的！”她咽下了后面的道谢，拿起食材，开始专注地忙碌起来。
她先用溪水清洗了锅具和蔬菜，然后将胡萝卜和洋葱切成均匀的块状。
接着，她处理起那块肉，用匕首将其分成大小适中的两块，用盐和黑胡椒仔细按摩腌制。她用我顺手提供的龙焰，在锅底融化了一小块黄油，诱人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将腌制好的肉块轻轻放入锅中，伴随着“滋啦”一声悦耳的声响，肉块表面迅速泛起诱人的焦黄色。
她适时地放入几枝香草，让植物的清香与肉类的醇厚交织在一起。
她煎肉的动作算不上多么娴熟，却异常认真专注，时不时用匕首尖端轻轻按压，判断着生熟度。另一边，她用深锅烧水，将切好的蔬菜放进去，似乎打算煮个简单的汤。
没过太久，午餐便准备好了。
雅努斯将煎好的两块厚切牛排分别放在洗净的餐盘上，旁边配上了烤得酥脆、抹了少许黄油的长棍面包切片，甚至还用煮好的蔬菜汤点缀了旁边。
她将其中一份明显肉块更大、煎得也更完美的递到我面前，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红晕和一丝期待。
我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食物，又看了看她：“怎么还做了我的份？”我不是说过不需要进食么？
雅努斯耳尖微红，手指绞着围裙边缘：“我…我希望霍格先生能尝一尝。因为在王宫时，无论做成什么样，得到的评价都是‘殿下手艺精湛’……”
她声音渐低，“或许只有您会给出真实的评价。”
“麻烦……”我拿起银叉切下一块，在雅努斯注视下放入嘴里。
肉排外层焦香脆韧，内里却保持着惊人的嫩滑，肌理间渗出的肉汁混合着迷迭香的清气在舌尖炸开——以人类的标准而言，确实远超预期。
“还行。”我吞咽后点评道，在她略显失落的目光中又慢条斯理补了一句，“若是开店，应该能挤垮这条路上九成饭馆。”
雅努斯猛然抬头，“您喜欢就好！”
说着，她也开始品尝起自己的杰作，我也一边享受着公主的美食一边看着那本游记，远处正在啃草的法拉忽然打了个响鼻，尾巴悠闲地甩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