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高大的黑色城门在身后渐渐缩成一个小点,最终被蜿蜒的山道和浓密的林海彻底吞没。萧逸尘紧了紧背上略显沉重的行囊,里面装着莫老给的三颗珍贵的下品火蕴丹、一份描绘着复杂路线的皮质地图、一枚刻着奇异火焰纹路的金属信物,以及他那视若性命的星骸碎片和残缺玉简。
淬体境三阶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流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体内那盘踞的阴煞之气在火蕴丹的压制下暂时蛰伏,空间紊乱的漩涡也因上次险死还生的“梳理”而稍显平静。但他深知,这平静只是暂时的。莫老指出的方向很明确——赤霄熔火界,那片传说中熔岩流淌、火焰漫天的世界,才有彻底解决他隐患的希望。
按照地图所示,前往赤霄界边缘的联络点,需先穿越数千里荒无人烟的“黑风山脉”,再渡过分隔两界的狂暴“界河”。路途遥远,凶险莫测。
萧逸尘没有选择雇佣商队或与人结伴。怀璧其罪的道理他刻骨铭心,星辰印记和星骸碎片的秘密,绝不能暴露。他如同一匹孤狼,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黑风山脉。
山脉之中,古木参天,藤蔓虬结,毒虫猛兽潜藏。萧逸尘凭借淬体境的强健身躯、在云雾坊和黑水城磨砺出的丛林经验,以及星辰印记那偶尔预警危险的微弱灼热感,一路小心翼翼,昼伏夜出。
他遭遇过成群结队、獠牙闪着寒光的铁背妖狼,依靠地形和精准的短刀搏杀,付出几道皮开肉绽的伤口才将其惊退。
他避开了盘踞在深潭、气息恐怖的巨鳄妖兽,那冰冷的竖瞳扫过时,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也曾误入一片弥漫着粉色瘴气的山谷,头晕目眩,幸亏及时服下莫老给的解毒丹,才逃出生天。
每一次战斗和脱险,都让他的搏杀技巧更加娴熟,对灵力的运用也多了几分心得。淬体境三阶的修为在实战中不断稳固、凝练。深夜休憩时,他便盘膝调息,运转《引气诀》,吸收着山脉中相对稀薄但精纯的天地灵气,同时小心翼翼地温养着掌心的星辰印记,感受着星骸碎片那冰冷死寂的空洞感。
半月之后,风尘仆仆、衣衫褴褛但眼神愈发锐利的萧逸尘,终于抵达了地图标注的界河边缘。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河?分明是一片沸腾的、狂暴的、无边无际的能量之海!
河面宽度不知几许,目光所及,尽是一片翻涌的、浑浊的、呈现出诡异灰褐色的“河水”。河水并非液态,更像是粘稠至极的泥浆与狂暴灵气的混合物,剧烈地翻滚、咆哮着,掀起数十丈高的巨浪!浪头拍击在两岸坚硬的黑色礁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溅起漫天灰褐色的水雾。
更可怕的是河面上空!空间极不稳定,肉眼可见一道道扭曲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空间裂缝时隐时现!狂暴的罡风呼啸着,卷起河中的粘稠物质,形成一条条连接天地的恐怖龙卷!空气中充斥着混乱驳杂的灵气流、刺鼻的硫磺味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空间撕裂感。
“这就是界河……”萧逸尘脸色凝重。莫老的地图上标注了几个相对安全的渡口,由一些胆大包天、掌握特殊法器的修士经营,收取高额费用渡人过河。
他沿着陡峭的河岸前行,小心避开那些被河水侵蚀、随时可能崩塌的崖壁。空气中弥漫的水雾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落在皮肤上传来阵阵刺痛,他不得不运转灵力护住身体。
终于,在一处相对平缓、由巨大黑色礁石围拢出的天然小湾里,萧逸尘看到了渡口。简陋的木栈道延伸进翻涌的河水中,栈道尽头,停泊着一艘……怪异的船。
那船通体由一种暗沉发黑的金属铸造,形状狭长如梭,船体表面布满了复杂扭曲的符文,符文间隙里沾满了厚厚的、不断被河水冲刷又不断覆盖的灰褐色粘稠物。船头镶嵌着一颗人头大小、散发着微弱黄光的浑浊晶石,晶石的光芒形成一个蛋壳形的光罩,勉强笼罩住船身大部分区域,在狂暴的河水中显得岌岌可危。
船旁站着三个修士。为首的是个独眼大汉,身材魁梧,气息彪悍,裸露的臂膀上肌肉虬结,布满伤疤,赫然有凝脉境后期的修为!他腰间挂着一把沉重的锯齿砍刀,正冷冷地扫视着岸边寥寥几个等待渡河的修士。他身后两人,一个干瘦老者,眼神阴鸷,一个疤脸青年,气息凶戾,都是凝脉境初期。
“去赤霄熔火界边缘‘火榕镇’,一人,二十块下品灵石!概不还价!”独眼大汉声如洪钟,盖过了界河的咆哮。
二十块下品灵石!萧逸尘暗自咋舌。这几乎是他在百草堂打杂半年的收入!但他别无选择。他默默数了数自己仅剩的三十多块灵石(在黑水城赚取和莫老所赐),一咬牙,走上前:“前辈,我去火榕镇。”
独眼大汉那只独眼锐利地扫过萧逸尘,淬体境三阶的修为在他眼中如同蝼蚁。他目光在萧逸尘背后的行囊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灵石拿来,上船等着!凑够五人开船!”
萧逸尘忍着肉痛,交出二十块灵石。那干瘦老者面无表情地收下,指了指那艘在怒涛中摇晃的怪船。
船上已经有了两个乘客。一个穿着灰色斗篷、身形佝偻的老妪,气息晦涩,看不真切修为。另一个是个锦衣华服、面容倨傲的年轻公子哥,身边跟着一个气息沉稳、目光如电的中年护卫。那护卫扫了萧逸尘一眼,眼神淡漠,显然是聚丹境修士!年轻公子哥则对萧逸尘不屑一顾,自顾自地用一块丝帕捂着口鼻,似乎嫌弃船上的污秽。
萧逸尘找了个角落默默坐下,将行囊抱在怀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船上的人,没一个善茬。他握紧了莫老给的那根黄褐色木杖(陈药师所赠),心中稍安。
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凑够了五人(加上一个沉默寡言的樵夫打扮的汉子),独眼大汉才骂骂咧咧地跳上船头,对着干瘦老者吼道:“老鬼!开船!”
那干瘦老者走到船头浑浊晶石旁,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股不弱的灵力注入晶石之中。嗡!晶石黄光大盛,笼罩船身的光罩变得凝实了几分。同时,船身两侧的符文也次第亮起,散发出推动之力。
“坐稳了!掉下去可没人捞!”独眼大汉狞笑一声,操纵着船头的方向舵。
怪船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进了狂暴的界河!
轰!
刚一进入主河道,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便狠狠撞在船体上!整艘船如同被巨锤砸中,剧烈地倾斜、颠簸!灰褐色的粘稠河水如同愤怒的巨兽,疯狂拍打着船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光罩剧烈地闪烁着,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破碎!
船上乘客一片惊呼。那锦衣公子哥脸色煞白,死死抓住船舷。他的护卫则稳如磐石,周身灵力涌动,护住自家少爷。斗篷老妪依旧佝偻着身子,仿佛未受影响。樵夫汉子则死死抱着船上的固定物。萧逸尘也全力运转灵力,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甲板上,抵抗着剧烈的摇晃。
独眼大汉却显得游刃有余,狂笑着操控方向舵,在如山般的巨浪间穿梭,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道巨大的漩涡。疤脸青年则站在船尾,警惕地注视着后方。
界河之中,混乱的灵气如同刀锋般切割着光罩,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空间裂缝如同幽灵般在船体附近闪现又消失,每一次出现都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浑浊的河水里,偶尔能看到巨大的、扭曲的阴影一闪而过,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萧逸尘左手掌心的星辰印记,在进入界河核心区域后,一直持续传来清晰的灼热感!这灼热感并非预警,更像是一种……共鸣?仿佛这狂暴混乱的空间之力和驳杂灵气,对它有着某种吸引力!
他强忍着不适,集中精神,尝试引导星辰印记那奇特的感知力,去“观察”周围狂暴的环境。在那种奇特的感知中,狂暴的界河不再是浑浊一片,而是无数混乱的能量流和空间碎片交织成的、狂暴无比的“乱流风暴”!船体的符文和晶石光罩,如同在风暴中艰难维持的一个脆弱的能量泡。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轰隆!!!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道都要巨大的灰褐色水墙,毫无征兆地从侧面狠狠拍来!水墙之中,竟然裹挟着一道数丈长的、漆黑如墨的空间裂缝!
“不好!是空间乱流潮!”干瘦老者失声尖叫,声音充满了惊恐!
独眼大汉脸色剧变,拼命转动方向舵,但已经来不及了!巨浪裹挟着恐怖的空间裂缝,如同天罚之鞭,狠狠抽在了怪船的侧舷!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船体侧面那坚硬的黑色金属如同纸糊般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狂暴的河水如同决堤般汹涌灌入!更可怕的是,那道空间裂缝的边缘,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切开了船体的防护符文!
嗡——!
船头那颗浑浊晶石发出一声哀鸣,光芒急剧黯淡!笼罩船身的黄色光罩如同肥皂泡般,“啵”的一声,彻底破碎!
失去了光罩的保护,界河那恐怖的威力瞬间降临!
刺骨的、带着强烈腐蚀性和混乱灵气的河水当头浇下!狂暴的罡风如同无数把钢刀刮过身体!更致命的是,失去了光罩的隔绝,船体周围的空间变得极不稳定,一道道细小的空间裂缝如同毒蛇般在空气中时隐时现!
“啊——!”惨叫声瞬间响起!
那个靠边的樵夫汉子首当其冲,被一股巨浪卷入河中,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瞬间被浑浊的河水腐蚀、撕裂,消失无踪!
锦衣公子哥吓得魂飞魄散,全靠他的护卫撑起一个灵力护罩苦苦支撑,但护罩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摇摇欲坠!
斗篷老妪依旧佝偻着,但她周身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浑浊的河水靠近她尺许便被弹开,那些细小的空间裂缝也诡异地绕开她。
“弃船!各自逃命!”独眼大汉目眦欲裂,对着疤脸青年和干瘦老者吼道。他自己则猛地一拍船头一块凸起的符文,船头那浑浊晶石爆发出最后一点光芒,化作一道微弱的光束射向前方,似乎在指引方向,随即彻底熄灭。
“小子!不想死就跟紧老子!”独眼大汉对着萧逸尘吼了一声,竟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入了狂暴的河水中!他身上亮起一层土黄色的护体灵光,勉强抵御着河水的侵蚀,顺着那道微弱光束指引的方向,奋力游去。疤脸青年和干瘦老者也各自施展手段,紧随其后。
“少爷!走!”锦衣公子的护卫一把抓起瘫软的公子哥,也跳入河中,撑开护罩,拼命向独眼大汉的方向追去。
船上瞬间只剩下萧逸尘和那神秘的斗篷老妪。
河水疯狂涌入,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正在快速下沉!周围是滔天巨浪、如刀罡风、致命的腐蚀河水以及无处不在的空间裂缝!真正的绝境!
萧逸尘浑身湿透,冰冷的河水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灼烧般的腐蚀痛感。罡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更要命的是,失去了船体符文的微弱稳定作用,周围的空间裂缝出现得更加频繁!一道细小的黑色裂缝如同闪电般在他左臂旁划过,带起的空间涟漪瞬间撕裂了他的衣袖,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被河水冲走!
剧痛传来,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真实!
逃?跟着独眼大汉的方向?且不说能否在狂暴河水中追上,就算追上了,那几人一看就不是善类,脱离险境后,自己这个淬体境的小修士,恐怕立刻会被当成肥羊宰杀!
留下?船马上要沉了,留在这里十死无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萧逸尘左手掌心的星辰印记,在狂暴的空间乱流和生死危机的双重刺激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光!
这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混乱的奇异质感!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空间波动,以印记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他怀中那块冰冷的星骸碎片,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竟微微震动起来,散发出微弱的、如同共鸣般的空间涟漪!
萧逸尘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瞬间拉高!在星辰印记的引导下,他那奇特的“空间感知”能力被放大到了极致!他“看”到了!
在混乱狂暴的能量乱流风暴中,在无数破碎的空间裂缝之间,竟然存在着几条极其细微、极其短暂的、相对“平缓”的**空间缝隙通道**!如同狂暴大海中隐秘的洋流!其中一条通道的“流向”,赫然指向了界河对岸的方向!而这条通道,正被船体下沉和空间乱流潮所影响,在飞速地扭曲、闭合!
机会!唯一的生路!
“就是现在!”萧逸尘眼中爆发出决死的光芒!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这通道通往何处,是否安全!他猛地调动起全身所有的灵力,不顾一切地注入左手掌心的星辰印记!同时,将怀中那共鸣震动的星骸碎片,死死按在胸口!
“给我开——!”
随着他心中一声狂吼,星辰印记爆发的星光瞬间凝聚成一道细微却凝练无比的星芒,狠狠刺向那条即将闭合的“平缓”空间缝隙通道!
滋啦——!
仿佛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那道细微的空间缝隙被星芒强行撑开、稳定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
萧逸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扑!身体如同融化的冰雪,瞬间没入了那道被强行撑开的星光门户之中!
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失去支撑的怪船发出一声最后的哀鸣,被一道更大的巨浪彻底拍碎、吞没!原地只剩下狂暴的河水、肆虐的罡风和无数闪烁的空间裂缝。
而那个神秘的斗篷老妪,在萧逸尘激发星辰印记、撑开空间缝隙的瞬间,一直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斗篷阴影下,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萧逸尘消失的位置,干瘪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似乎在念诵着什么,随即她的身影也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翻涌的河水之中。
界河依旧在咆哮,吞噬着一切。没有人知道,一个淬体境的小修士,在生死关头,竟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遁入了空间的缝隙,逃离了这片绝地。等待他的,是未知的彼岸,还是更加致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