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曼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虚空中回荡。
“我想和她……单独谈谈。”
一瞬间。
刚刚因盟约达成而缓和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嗡——!
安格洛尼娅手中那柄巨大的链锯战斧,猛地亮起一层血色的能量光晕,发出了如同饥饿野兽般的低沉咆哮。
她琥珀色的眼瞳死死锁定基里曼,那里面燃烧的,是毫不掩饰的、即将喷发的狂怒。
福格瑞米娅脸上那完美的微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艺术品被觊觎时的冰冷与疏离。她紫色的眼瞳微微眯起,如同最顶级的掠食者,审视着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蓝色巨人。
圣吉莉娅那对巨大的雪白羽翼,无声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舒展开来,如同最神圣的壁垒,将纪璇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完全护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下。
三道源于基因原体的、毫不掩饰的敌意,如同三座冰封的大山,瞬间压在了基里曼的身上。
就连他身后的卡尔加,也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动力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毫不怀疑,只要摄政王再多说一个字,对面的三位“女武神”,就会瞬间将这个临时搭建的平台,撕成宇宙的尘埃。
然而,纪璇甚至没有回头看自己的姐妹们。
她只是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动作。
她向后退了半步,用自己的身体,将身后那个抓着自己衣角的小家伙,完完全全地挡住。
纪璇抬起眼,那双纯黑色的眼瞳里,再也没有了属于棋手的玩味与算计,只剩下一种冰冷到极致的、不容置疑的警告。
“摄政王。”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你越界了。”
“她不是谈判的筹码。”
“更不是满足你好奇心的展品。”
基里曼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近乎于苦涩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的请求有多么唐突。
他也感受到了那三股足以撕裂星辰的敌意。
但他没有退缩。
这位帝国摄政王,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周围所有的冰冷都吸入肺中,才能压下自己那颗正在疯狂跳动的心脏。
“这不是好奇心。”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万年的疲惫与挣扎。
“我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我无法忽视,也无法理解的共鸣。”
他湛蓝色的眼睛,越过了纪璇的肩膀,望向那片被羽翼遮蔽的阴影,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杂着孺慕与恐惧的茫然。
“那股共鸣,源于我的基因,源于我的灵魂……源于我之所以为我的一切。”
“我必须确认。”
基里曼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每一个字都重如山岳。
“这对我,对帝国,都至关重要。”
纪璇沉默了。
她能感受到,基里曼没有说谎。
那份源于灵魂深处的挣扎与痛苦,是任何演技都伪装不出来的。
她没有立刻回绝。
纪璇微微低下头,那冰冷的侧脸线条,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柔和。
她在所有人都无法察觉的精神链接中,用最温柔的声音,轻声询问着自己怀里的小家伙。
「泰拉,你想见他吗?」
「如果你不想,我们现在就走。」
「姐姐向你保证,这个宇宙,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纪璇的意志,坚定如铁。
别说一个基里曼,就算是混沌四神亲临,只要泰拉妮娅说一个“不”字,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撕毁刚刚达成的所有盟约,带着她杀出一条血路。
泰拉妮娅的小手,抓着纪璇神袍的力道,微微松开了一些。
她从纪璇的臂弯中,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
她那双纯金色的眼瞳,好奇地望着对面那个看起来无比高大、却又无比孤独的蓝色巨人。
在她的感知中,这个巨人不像安格洛尼娅姐姐那样充满了愤怒,也不像福格瑞米娅姐姐那样充满了骄傲。
他像一个迷路了很久很久的孩子。
疲惫,悲伤,茫然。
泰拉妮娅在精神链接中,用软糯的声音,轻轻回应道:
「姐姐,我感觉他……很悲伤。」
「他好像,快要哭了。」
「我想……和他说说话。」
得到这个答案,纪璇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她缓缓抬起头,重新看向基里曼。
她眼中的冰冷警告已经褪去,恢复了属于棋手的平静与淡然。
“可以。”
纪璇吐出了两个字。
基里曼紧绷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瞬。
“但我有两个条件。”
纪璇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地点在我的船上。”
她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你一个人来。”
“不带任何护卫,不带任何武器。”
这个条件,苛刻到了极点。
这等同于让帝国的摄政王,孤身一人,进入一个潜在敌人的旗舰。
这无异于一场豪赌。
用自己的生命,去赌对方的信誉。
卡尔加的呼吸猛地一滞,他刚想开口劝阻。
“我同意。”
基里曼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没有丝毫的迟疑。
没有半分的权衡。
为了确认那份源于血脉的、足以动摇他万年信念的共鸣,这位帝国摄政王,愿意赌上一切。
这份属于基因原体的决断与执着,让纪璇都为之侧目。
她点了点头。
“合作愉快,摄政王。”
地点,被安排在创世纪号一间安静的观星室内。
巨大的落地穹顶之外,是“天堂之泪”星云那瑰丽壮阔的景象,无数星辰在彩色的光带中缓缓流淌,如同一首无声的宇宙史诗。
室内,却寂静无声。
纪璇和三位原体姐妹,安静地站在门外。
安格洛尼娅双臂抱胸,靠在墙上,闭着眼,但她的精神力,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整个房间。
福格瑞米娅则在细致地检查着门禁系统的每一个符文,确保不会有任何“不完美”的意外发生。
圣吉莉娅只是安静地站在门边,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她们都在等。
等那个蓝色的巨人。
终于,走廊的尽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罗伯特·基里曼,独自一人,脱下了他那身庞大的动力甲,只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制服,走了过来。
这是万年来,他第一次以如此“脆弱”的姿态,出现在外人面前。
他走到门口,对着纪璇,微微颔首。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属于摄政王的威严,只剩下一种即将面见命运裁决的、极致的忐忑与不安。
纪璇没有说话,只是向后退开一步,让出了通往门口的道路。
基里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
那只曾签署过无数决定亿万人生死法令的手,此刻,竟在微微颤抖。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冰凉的门扉。
门,被缓缓推开。
没有刺眼的金光,也没有威严的神性。
基里曼看到的,只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小小的金色身影。
她正背对着他,踮着脚,趴在巨大的观星窗前,似乎正好奇地看着窗外那片壮丽的星河。
听到开门声,她回过头来。
当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金色眼瞳,望向他的瞬间。
基里曼的呼吸,彻底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