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那句石破天惊的“喜脉”二字,犹如一块巨石投入深潭,顷刻间在钟粹宫内激起千层浪,其涟漪更是以迅雷之势,震荡了整个紫禁城。
皇帝萧景珩狂喜之下,竟罕见地显出一丝近乎失措的怔忡,他扶着苏晚棠肩头的手微微收紧,连声追问,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果真?!脉象可清晰?确定无误?!究竟有多久了?!”
太医跪伏于地,声音因激动而愈发恭敬笃定:“回禀陛下,千真万确!娘娘脉象如盘走珠,流利圆滑,确是喜脉无疑!依臣愚见,龙胎稳固,应已有一月有余了!”
一月有余!萧景珩心中略一推算,时间正正对上一个多月前,他于钟粹宫留宿的那唯一一晚!竟真真是那一夜便珠胎暗结!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喜悦与骄傲的情绪瞬间充盈他的胸腔,他看向榻上犹自愣怔的苏晚棠,目光灼灼,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喜与爱怜,仿佛看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苏晚棠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中,手下意识地轻轻覆上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竟然已经悄然孕育了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她……这就要做母亲了?这感觉太过玄妙,超越了她所有的预想和计划,让她一时忘了惶恐,忘了那些关于侍寝、关于恩宠的纠结算计,只剩下一片茫然又新奇的恍惚。
“好!好!好!”皇帝连道三声好,声如金玉相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朗声下令,“赏!重重有赏!太医署今夜当值者,钟粹宫上下所有宫人,皆赏半年份例!李德全,即刻去办!”
旨意一下,整个钟粹宫正殿内外顿时跪倒一片,叩首之声与欢欣的贺喜声交织沸腾:“奴才\/奴婢叩谢陛下天恩!恭喜陛下!恭喜珍嫔娘娘!愿娘娘福泽绵长,早诞麟儿!”
这惊天喜讯如同生了翅膀,借着夜风,瞬间传遍了六宫每一个角落。
慈宁宫内,太后文氏正于小佛堂诵经,闻得心腹嬷嬷满面喜色地低声回禀,手中捻动的翡翠佛珠猛地一顿,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极为欣慰惊喜的笑容,连声道:“佛祖保佑!列祖列宗保佑!皇帝终于又得子嗣了!还是晚棠那孩子!好!好!快,快扶哀家起来,摆驾钟粹宫!哀家要亲自去瞧瞧!吩咐库房,将那支五百年的老参,还有哀家收着的那对和田玉如意,一并带上!”
长春宫中,德妃刘姝和正检查大公主萧玥的功课,闻报指尖微微一滞,面上迅速覆上一层得体的微笑,对身旁宫女道:“珍嫔妹妹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去,将本宫那对赤金嵌宝麒麟送子锁找出来,再备上些上好的阿胶,本宫明日亲去道贺。”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掐住了绣帕。
咸福宫的惠嫔刘姝书闻讯,则是真正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对宫女荷花道:“太好了,珍嫔有孕,六宫同喜。快去将三皇子小时候那套未曾穿过的、寓意吉祥的百家衣找出来,本宫也要去沾沾喜气。”
代理六宫事宜的庄妃蔡文和正在翊坤宫核对账目,听得飞燕回禀,立刻放下朱笔,肃容道:“此乃天大的喜事!传本宫谕:六宫上下需愈加谨慎,一切以珍嫔龙胎为要。御茶膳房、太医院需十二分尽心,若有丝毫差池,严惩不贷!另,从本宫私库取那匹软烟罗并一套红玛瑙头面,即刻送去钟粹宫。”
景阳宫内,丽妃楚明玉刚练完一套枪法,香汗淋漓,正拿着布巾擦拭,闻听彩霞来报,手中动作猛地一顿,杏眼圆睁:“啥?!就、就那一回就怀上了?!苏晚棠这肚子是送子观音亲赐的吧?!争气!太争气了!哈哈哈!看往后谁还敢背地里嚼舌根!彩霞!快!把本宫库里那支镇北侯府送来的百年老参,还有那把镶宝石的匕首找出来!参给我妹子补身子,匕首给我未来的干儿子或干闺女当见面礼!”
永和宫内,安嫔李淑雯正陪着咳嗽稍愈的二公主描红,听得宫女彩屏低声回禀,先是惊讶地掩住了口,随即眼中流露出真诚的欢喜,连忙道:“快,将我收在匣子里那卷手抄的《药师经》和一枚早年求得的上等平安符找出来,明日……不,我现在就送去钟粹宫给珍嫔姐姐。”
而与各宫或真或假的贺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景仁宫西偏殿的死寂与骤然爆发的疯狂。
幽禁于此的齐若兰,通过那仅存的、耗费巨大代价维持的隐秘渠道得知消息后,先是僵立当场,如同被冰水浇头,随即爆发出阵阵癫狂而怨毒的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了出来,声音凄厉如同夜枭:“怀上了?!她竟然怀上了?!哈哈哈!苍天无眼!无眼啊!凭什么?!那个装模作样、靠着药膳蛊惑君心的贱人!她凭什么有这样的运道?!本宫不服!不服啊!!”
她猛地挥手,将身旁小几上仅剩的一套粗瓷茶具尽数扫落在地,碎片四溅,状若疯魔,嘶声力竭地诅咒:“野种!定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陛下怎么可能只幸了她一次就怀上?!对!一定是这样!不知廉耻的淫妇!奸夫淫妇!本宫要揭穿她!让她和她肚子里的野种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疯狂的嫉妒与蚀骨的怨恨,如同毒液般侵蚀着她仅存的理智,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扭曲的心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