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西偏殿,长年累月不见充足的日照,阴冷潮湿之气已浸入梁柱。
空气中混杂着陈腐的灰尘、微弱霉味以及齐若兰每日坚持焚点的劣质线香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异氛围。
曾经艳冠后宫的贤妃,如今的齐庶人,如同一株失去水分滋养的毒卉,枯坐在唯一一盏油灯投下的昏黄光晕里,昔日明媚的容颜早已被刻骨的怨恨与疯癫侵蚀得面目全非。
当苏晚棠平安产下龙凤胎、皇帝意欲再度晋封其为贵妃的消息,通过那隐秘如蛛丝的渠道传入她耳中时,齐若兰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呕出血来。
那“龙凤呈祥”的吉兆,“瑾贵妃”的尊号,以及象征着副后地位的承乾宫正殿,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尖上。
“龙凤呈祥……瑾贵妃……承乾宫……”她嘶哑地反复低语,声音如同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间碾磨出来,浸满了淬毒的恨意,“她凭什么?!那个只会炖汤煮药的贱婢!她和她那两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都该死!该死!”
殿内角落里,跪着她如今唯一还能驱使的心腹,宫女锦书。
彩荷早已被杖毙,锦瑟也早已化为枯骨,唯有这个看似沉默寡言、实则心机深沉的锦书,凭借过人的隐忍和那些不为人知的、肮脏的联络方式,艰难地维持着与宫外那座摇摇欲坠的镇北侯府之间的微弱联系。
“主子,请您务必保重凤体,”锦书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入了殿内的阴影,“如今她圣眷如日中天,又有双胎祥瑞傍身,风头正劲,此时若以卵击石,恐非明智之举。”
“明智?”齐若兰猛地攥紧枯瘦如柴的手指,尖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毫无血色的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难道要本宫在这冷宫里苟延残喘,眼睁睁看着她踩着本宫的尸骨,享尽本宫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吗?!本宫不甘心!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魂飞魄散,本宫也要拉她和她的小孽种一起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浑浊的眼珠剧烈转动着,疯狂与冷静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其中交织,一个极其恶毒、足以颠覆乾坤的计划,在她被仇恨填满的脑中逐渐清晰、膨胀。
“兄长(镇北侯)那边……上次本宫让他暗中寻觅的东西,如今可有眉目了?”齐若兰侧过头,阴恻恻的目光投向锦书,如同暗夜中的鸱鸮。
锦书膝行凑近几步,声音几不可闻,气息拂动灯焰:“回主子,侯爷已秘密寻得。据说是边境军中处理大规模染疫牲畜时,偶尔会用到的一种禁忌之物,经方士秘密提炼,毒性极为阴损诡谲。一旦散播开来,可引发类似时疫之症,高烧、红斑、呕泻……且,其初期症状与天花有几分酷似,最易引起民间恐慌,官府亦难辨真伪。”
齐若兰脸上肌肉抽搐,缓缓扯出一个扭曲而快意的笑容,在跳跃的灯火下显得格外狰狞:“好!好极了!苏晚棠不是一向以精通医术、善用药膳自诩吗?不是曾救了惊厥的皇子博得贤名吗?本宫倒要看看,面对这场突如其来、汹涌诡异的‘时疫’,她还能不能再次成为力挽狂澜的功臣!还是……会变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被视为带来灾祸的不祥之人!”
她的计划恶毒而周密。
她要让这场“时疫”从京郊那些鱼龙混杂、管制疏松之地开始悄然蔓延。
那里流民汇聚,兵营驻扎,人员往来频繁,最易传播。
一旦疫情失控,必然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朝堂震动,皇帝必然焦头烂额。
届时,她便可趁乱操作,将祸水精准地引向苏晚棠——或是诬陷她进献的养生药膳所用食材不洁,带入病气;
或是散播恶毒谣言,称她所生双胎乃逆天而行的灾星,故而上天降下惩罚!
“告诉兄长,此事务必做得干净利落,滴水不漏。先从那些命如草芥的流民聚居处,或是兵营外围开始。”齐若兰详细指示,眼中闪烁着冷酷算计的光芒,“用量需精准控制,要让它如涓涓细流般缓慢扩散,不易追查源头,但一旦形成气候,便要是那决堤之水,难以遏制!”
“奴婢明白。”锦书低声应下,如同暗影般顺从,“侯爷还让奴婢请示主子,宫中内部,当如何策应?”
“宫中这边,本宫自有安排。”齐若兰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冰冷的桌面,“你只需确保那东西能万无一失地送进来。记住,用最古老、也最不易引人注意的法子——混杂在每日送入景仁宫的份例杂物之中。那些看守的侍卫,日子久了,难免有松懈怠慢之时,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是,奴婢定会小心行事。”锦书的身影悄然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如同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滑入草丛,去执行那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恶毒命令。
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齐若兰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她独自坐在昏暗中,下意识地抚摸着手腕上一道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的陈年旧疤——那是她早年为了争宠,不惜亲身试毒留下的印记。
为了权势和恩宠,她曾将自身性命置于赌桌之上;如今为了复仇,她更要搅动这天下风云,让无数人为她的恨意陪葬!
“苏晚棠……好好享受你最后的荣光吧……”她发出一阵低沉而怨毒的笑声,在空荡破败的殿宇间幽幽回荡,令人不寒而栗,“这份本宫精心为你准备的‘贺礼’,定会让你……和你在意的一切,都永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