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我就从干草铺上爬起来了。山洞里冷飕飕的，哈出的气都带着白雾。我搓搓手，跺跺脚，赶紧把煤油灯点上。豆大的火苗跳起来，总算有了点暖和气儿。
今儿个又是礼拜六，干大集！我心里头早就盘算好了。山洞里攒的山货不少了：烘得干透的野猪肉条、晒得黑亮的木耳、还有前几天挖的几棵品相不错的天麻。得赶紧拿去卖了，换点钱。
我麻利地把东西收拾好，分门别类用干荷叶和破布包得严严实实，塞进背篼里。拎了拎，沉甸甸的！心里顿时踏实了。这都是钱啊！
背上背篼，手里提着那杆宝贝秤，腰后头别着杀猪刀。全副武装！推开洞口的藤蔓，一股冷风灌进来，我缩了缩脖子，把新做的灰褂子领子往上拉了拉。褂子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但厚实，挡风！
踏着露水往镇上赶。山路黑黢麻孔的，只有东边天边泛着点鱼肚白。我走惯了，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路。心里盘算着今天能卖多少钱，卖了钱该买点啥。盐快没了，得买一包。针线也用得差不多了。还有……上次赶集看见有卖肉包子的，白面皮，油汪汪的肉馅，闻着都香死个人！一个要一毛五呢！太贵了，从来没舍得买过。今天……今天要是卖得好，说不定能狠心买一个尝尝？就一个！
想着那肉包子的香味，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走到半路，天渐渐亮了。能看清路了，路边草叶上的露水晶莹莹的，像撒了一把碎珠子。鸟也开始叫了，叽叽喳喳的，挺好听。我心情不错，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那是以前听村里大喇叭放过的，啥名字忘了，就记得个旋律。
快到镇口的时候，碰见了同村的唐老憨，他也背着个背篼去赶集。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咧开嘴笑了，露出满口黄牙：“平萍？又去卖山货啊？”
“嗯，憨叔。”我点点头。唐老憨人如其名，有点憨傻，但心眼不坏，以前还偷偷给过我半个烤红薯。
“你娃厉害哩！”他伸出大拇指，“一个人住山洞，还能挣活钱！比好些大人都强！”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头有点暖。有人夸，总比有人骂强。
“今天集上人肯定多，”唐老憨边走边说，“修路队那些外地人也爱来逛，买东西不咋还价。”
“修路队？”我来了精神。上次就听说了，但还没见过。
“是啊！开那铁家伙的，还有扛测量仪的，好多外地人！说话叽里呱啦听不懂，但有钱！”唐老憨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心里一动。外地人？不还价？那我的山货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走到镇口，果然比往常热闹不少。除了本地的老乡，还真多了不少生面孔。有些穿着蓝色的工装，有些戴着安全帽，三五成群地在集市上逛。说话口音是怪怪的，但脸上都带着笑，看样子心情不错。
我赶紧找了个老地方，靠墙角的空地，把背篼放下。把山货一样样摆出来，摆得整整齐齐。野猪肉条油光锃亮，天麻个头匀称，木耳黑亮黑亮的。品相都不错！
刚摆好，就有人围上来看。是个穿着工装、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看样子是修路队的技术员。他拿起一根天麻，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老乡，这个……药材？怎么卖？”
他说话有点拗口，但能听懂。我赶紧拿起秤：“同志，这是野生天麻，好东西！炖汤喝补身子！十五块钱一斤。”
年轻男人推了推眼镜，没还价：“嗯，品相不错。来半斤。”
我心里一喜！真不还价！赶紧称了半斤，用草绳捆好递给他。他爽快地付了七块五毛钱。开张顺利！
接着又来了个胖胖的、像是个小头头模样的人，看中了我的野猪肉干。“这肉干闻着香！咋卖？”
“七块五一斤！同志，这是正经野猪肉，山里打的，香得很！您尝尝？”我掰了一小点递给他。
他放进嘴里嚼了嚼，点点头：“嗯！有嚼头！是野味！来两斤！”
好家伙！两斤！十五块钱！我高兴得手都有点抖，赶紧称重，包好。胖头头付钱也很痛快。
一上午，生意出奇的好。修路队的人好像对我的山货特别感兴趣，野猪肉干、木耳、山药片，都卖得飞快。他们不太会挑拣，也不太还价，看中了就买。我带来的秤杆都快忙不过来了。
到晌午的时候，背篼里的山货下去了一大半！我摸了摸缝在裤腰里那个小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都是钱！毛票，块票，还有几张五块的！比哪次都多！
肚子饿得咕咕叫。集市那头，肉包子的香味一个劲往我鼻子里钻。要是在以前，我肯定啃个冷红薯就算了。可今天……今天赚了这么多钱！我咬咬牙，走到包子摊前。
“老板，肉包子咋卖？”我小声问。
“一毛五一个！小姑娘，来几个？”老板掀开笼屉，一股白汽夹着肉香扑面而来，白白胖胖的包子看得我直咽口水。
“一……一个。”我掏出那张攥得发热的一毛五毛票，递过去。
老板用油纸包了一个热乎乎的包子给我。我接过来，烫得左手倒右手。走到墙角没人地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我的天！这也太香了！白面皮松软，里面的肉馅油汪汪的，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几口就把一个包子吞下了肚，连手指头上的油都舔干净了。真解馋！
吃完包子，浑身都暖洋洋的，干劲更足了。下午又卖出去一些零碎。到日头偏西的时候，背篼几乎见底了。只剩下一点品相不太好的山药片和几个歪瓜裂枣的野果子，我打算留着自己吃。
收摊！我背着轻飘飘的背篼，挤出集市。先到杂货摊，买了一包粗盐，花了一块五。又买了一包针线，花了两毛钱。看到有卖那种最便宜的、染得花花绿绿的橡皮筋，心里一动。头发整天乱糟糟的，扎起来利索点。花了一毛钱，买了两根。
最后，我走到布摊前。上次扯的灰布做了褂子，这次……我想做条裤子！身上的裤子都快成布条了。看中了一种深蓝色的粗布，耐磨，颜色也耐脏。问了下价钱，三块钱一尺？真贵！我扯了六尺布，做条裤子应该够了。十八块钱！心疼得我直抽抽，但还是一咬牙买了！
东西买齐了，钱也花出去不少。但我心里有数，今天赚的比花的多得多！裤腰里那个小布袋还是鼓鼓的。
踏上回家的路，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背着新买的布和零碎，我心里满满登登的。今天运气真好！碰上了修路队，山货卖了个好价钱！还吃上了肉包子！真是美滋滋！
走到山脚下，天都快黑了。我加快脚步，想早点回我的山洞。今天累了，但也高兴。晚上点着煤油灯，可以把新布比划比划，看看咋裁裤子。虽然手艺糙，但慢慢做呗，总能做出来！
路还长，但只要肯干，肯动脑子，日子总会越来越有奔头！牛日的日子，你想难倒我？没门！我唐平萍，偏要把这苦日子过出甜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