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这一走,我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以前就我和小九,虽说也难,但好歹他大些,能跟着我满山跑,也能搭把手。现在多了个小娴,她才六岁多,走路都慢吞吞的,爱哭,黏人,像个小尾巴,甩都甩不掉。我这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好几斤。
我偷偷把藏着的钱又数了一遍。爸妈给的两百,加上我之前卖山货攒下的那些毛票,零零总总,勉强够我和小九这学期的学费。可小娴下半年就满七周岁了,也得上学,那又是一笔钱。还有我们仨的嘴巴,一天都不能空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
不能坐吃山空。我看着洞外渐渐泛绿的群山,知道得赶紧动起来了。开春了,山里有的是活路,就看我肯不肯下力气。
我重新拿出了我的“家当”——那把磨得锋利的杀猪刀,沉甸甸的,能壮胆,也能防身;砍柴刀,刃口有点卷了,但还能用;还有那把弯弯的镰刀,割草挖菜都指着它。我把它们擦了一遍,摆在洞口,闪着冷冰冰的光。
“小九,走,跟姐进山。”我招呼着弟弟。
小九很听话,立刻放下他的玩具枪,跑到我身边。
可小娴一看我们要走,立刻慌了,小嘴一瘪,眼泪说来就来,跑过来死死抱住我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姐——别丢下我——我也要去——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哇——”
那哭声在山洞里回荡,震得我脑仁疼。我试着掰开她的手,可她抱得死紧,小身子因为哭泣一抖一抖的,眼泪鼻涕全蹭在我裤腿上。
“娴,山里路不好走,有蛇,有虫子,你跟不上。”我试图跟她讲道理。
“我不怕……我要跟姐在一起……呜呜……”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
看着她那可怜样,我心软了,也硬不起来了。把她一个人留在山洞里,我也不放心。万一磕着碰着,或者跑出去丢了,那我真是没法跟爸妈交代了。
“行了,别哭了,带你去。”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把她抱起来,用袖子胡乱给她擦了把脸,“但说好了,进了山得听话,不能乱跑,累了也不许闹,听见没?”
小娴立刻止住了哭声,抽噎着,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搂住我的脖子。
就这样,我一手抱着小娴,一手提着装工具的背篓,小九跟在我旁边,我们仨,三双小脚丫,踏上了进山的路。
春天的山路,被雨水泡得有些泥泞,一脚踩下去,带起厚厚的泥巴。我抱着小娴,走得很慢,很小心。小九倒是灵活,在前面蹦蹦跳跳,帮我探路。
“姐,你看,蕨菜!”小九眼尖,指着山坡上一片刚冒头的、蜷曲着的绿色嫩芽喊道。
“嗯,过去挖。”我抱着小娴走过去,把她放在一块稍微干爽点的大石头上,“娴,坐这儿别动,看姐和哥哥干活。”
小娴乖乖地点点头,坐在石头上,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
我放下背篓,拿出镰刀,和小九一起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挖着那些鲜嫩的蕨菜。根要挖得深些,才不断。小九学我的样子,用小树枝帮忙撬土。小娴看着看着,也坐不住了,从石头上出溜下来,蹲在我旁边,伸出小手指,也想帮忙。
“娴,这个不能用手指,要用刀。”我拦住她的小手。
她仰起小脸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姐,我帮你拿菜。”
她把我们挖出来的蕨菜,一根根捡起来,抖掉泥土,笨拙地放进背篓里。虽然动作慢,弄得小手也脏兮兮的,但看她那认真的小模样,我心里微微一暖。
挖完了这片蕨菜,我们又去找我之前下的套子。运气不太好,三个套子都空着。小娴走不动了,我就背着她。她趴在我背上,小脑袋靠着我肩膀,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
山林里很静,只有我们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小九偶尔的说话声。阳光透过新发的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走在前面的小九,感受着背上小娴轻微的重量,忽然觉得,这路虽然难走,但好像也没那么孤单了。
我们是一根藤上的三个瓜,苦是苦点,但得紧紧挨着,才能在这山里活下去。
回到家,天都快黑了。我把小娴放在草铺上,她睡得正香。我和小九把挖来的蕨菜摊开晾着,又把工具收拾好。
生火做饭的时候,我看着跳动的火苗,看着睡梦中的小娴和安静坐在一旁的小九,心里那份因为爸妈离开而产生的空洞,好像被一点点填满了。是的,担子很重,路也很难。但至少,我们三个在一起。我得带着他们,把这难走的路,一步一步走下去。为了填饱肚子,为了能上学,也为了……我们三个,能有个像样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