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两三钱银子,带着微凉的金属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安静地躺在沈清徽的掌心。烛光下,碎银闪烁着内敛的光泽,铜钱泛着朴实的黄晕。这对于小院而言,是一笔前所未有的巨款,是挣扎求存路上的一座醒目里程碑。
陈砺站在一旁,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笔钱带来的冲击。他甚至能想象出,若是寻常人家得了这笔横财,会是何等的欢天喜地,或许会立刻割肉打酒,或许会添置新衣,或许会藏在炕席下夜夜摩挲。然而,他看向沈清徽,却只在她眼中看到了如同深潭般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飞速运转的审慎与计算。
她没有丝毫沉浸在暴富的喜悦中,甚至没有多摩挲那几块诱人的碎银。她只是将钱币轻轻放在石桌上,如同放下几枚普通的石子,目光却已穿透了眼前的财富,投向了更遥远的未来。
“财富,如水。”沈清徽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不能善加引导,任其横流,顷刻间便可冲垮堤坝,淹没良田。若规划得当,细水长流,则可灌溉沃野,滋养万物。”
陈砺凝神静听,知道主子这是在教导他,也是在理清自己的思路。
沈清徽取来三块颜色深浅不一的干净粗布,铺在桌上。她先将那三钱碎银和部分铜钱,约合五百文推到第一块深色粗布上。
“这一份,储存。”她的手指点了点这堆钱币,语气不容置疑,“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此为根基,是应对突发危机、把握意外机遇的底气。乱世求存,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手中有了永不耗尽的‘底金’,方能行险棋,搏大运。”
她看向陈砺:“储存之处,需绝对安全隐秘。此事,由你负责。”
“是!”陈砺沉声应命。守护财富,亦是护卫的职责。
接着,沈清徽将大约七百文铜钱,推到第二块浅色粗布上。
“这一份,用于改善眼下生计,及必要投入。”她开始细数,“购买足量粮食,需精细些的米面,你训练消耗大,肉食不可缺。添置些厚实耐磨的布匹,你我衣物皆需缝补替换。此外,还需购置一些工具——更锋利的柴刀、铁锅、锄头,乃至一些木工、铁匠的简易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她的规划极其务实,没有任何奢靡享受,每一文钱都花在刀刃上,旨在提升生活保障和生产力。陈砺默默记下,心中感佩。主子自己过得清苦,却从未在提升实力和改善基本生存条件上吝啬。
最后,桌上还剩下了大约一百文铜钱,以及那包用苔藓小心包裹着的、来自幽潭边的山苍子幼苗和干果。
沈清徽将这一小堆钱和那包“希望”一起,推到了第三块灰白色的粗布上。
“这一份,是‘种子’。”她的目光落在山苍子幼苗上,眼神变得格外深邃,“不用于消费,只用于播种未来。我称之为——‘研发基金’。”
“研发……基金?”陈砺对这个陌生的组合词感到困惑。
“研,钻研,探究。发,发现,发展。”沈清徽耐心解释,“这笔钱,专门用于尝试新的事物,攻克难题,培育未来。比如,培育这山苍子,需要尝试不同的土壤、光照、水分,或许需要搭建一个小小的暖棚,这些都需要投入。又比如,改良炒茶工艺,或许需要定制更合手的工具;探索后山资源,或许需要特殊的勘探器具……这些短期内看不到收益,甚至可能失败的投资,便从这份‘基金’中支出。”
她看着陈砺,语气郑重:“眼光需放长远。今日投入一文钱用于‘研发’,来日或许能收获一两金。若只盯着眼前得失,我们便永远只能停留在贩卖原材料和简单加工的地步,随时可能被人替代、挤压。”
陈砺恍然大悟!主子这是在为未来投资!她不仅仅满足于炒茶卖茶,她想要掌握核心技术,培育独有资源,打造无法被轻易复制的壁垒!这份远见和魄力,让他心潮澎湃。
“这三份规划,需严格遵循。”沈清徽总结道,“储存金,不动。改善金,精打细算。研发金,大胆投入。如此,财富方能如同活水,循环往复,支撑我们走得更远。”
她将三份钱币分别用对应的粗布包好,动作仔细而庄重。那三钱碎银和五百文铜钱被包得严严实实,交给了陈砺。改善生活的七百文,她放在了屋内一个带锁的小木匣里(锁是让陈砺新配的)。而那一百文“研发基金”和山苍子,则放在了她床头一个触手可及的陶罐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仪式,轻轻舒了口气。
“明日,你便去一趟镇上。”沈清徽对陈砺吩咐道,“用改善金,采购我方才所列之物。注意分散购买,勿要引人注目。顺便……”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考量,“探听一下‘锦绣阁’和谢长渊的近况,无需接触,只需了解大概风声即可。”
她开始有意识地将触角向外延伸,信息,同样是重要的资源。
“是!”陈砺领命,心中已然明确了明日行动的每一个细节。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
小院依旧简陋,但内在的格局已然不同。那区区一两三钱银子,在沈清徽理性的规划下,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不再是死物,而化为了三股流向不同、却同样重要的力量——一股深埋地下,夯实根基;一股滋养当下,强健体魄;一股播种未来,孕育希望。
陈砺看着沈清徽在灯下再次摊开那张后山资源图,手指在山苍子标记的位置轻轻叩击,陷入沉思的侧影,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与笃定。
跟着这样的主子,他相信,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他们都能一步步踏出一条通往未来的康庄大道。
财富的规划,体现的不仅是理性的财富观,更是一个领导者深谋远虑的战略眼光。这一夜,小院里的灯火,因这份规划而显得格外明亮,仿佛照亮了充满无限可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