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都，市刑侦支队大楼。
凌晨两点。
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睡，只有路灯还在不知疲倦地亮着。刑侦大楼的走廊里空荡荡的，脚步声踩在地板上，回声显得格外清晰。
洛冰推开重案组办公室的门，一股陈旧的烟草味和方便面的味道扑面而来。
值班的小刘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
洛冰没有叫醒他，而是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了台灯。
昏黄的灯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她在车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脑海里全是李嘉泽那个眼神，还有那句关于鬼神的反问。
“装神弄鬼。”
洛冰低声骂了一句，把车钥匙扔在桌上。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她压根就不信什么内功、真气之类的东西。那都是武侠小说里的杜撰，是封建迷信。
在这个物理规则森严的世界上，能量是守恒的。要想打破一个人的脑干，必须要有力的传导。
之前的调查方向，全是围绕着高科技武器。次声波、电磁脉冲、甚至是某种未知的生化毒素。但技术科那边已经把现场翻了个底朝天，连空气样本都化验了，什么都没发现。
这让洛冰不得不重新审视李嘉泽的话。
他是历史系教授。他在办公室里跟她谈《刺客列传》，谈专诸，谈鱼肠剑。
这句话，让洛冰脑子里的迷雾散开了。
‘如果杀人的手段不是来自未来，而是来自......过去呢？’
洛冰心里又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在这个有着几千年文明传承的国度里，有多少杀人技艺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比如某种利用人体结构弱点的、极其精妙的物理打击技巧？就像是古书里记载的打穴或者震劲？虽然听起来很玄乎，但如果是某种极高明的、利用共振原理的物理技巧，或许能在不破坏表皮的情况下震碎内部组织？
如果这种技巧真的存在，那么在漫长的历史中，肯定不止出现过一次。
“李嘉泽，你既然跟我谈历史，那我就去历史里查查你的底。”
洛冰深吸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枚红色的U盘，插进了电脑的加密接口。
这是她作为副支队长，能调用的最高权限秘钥。
她登录了公安系统的内部绝密档案库——天网历史卷宗。
这里面存放的，不仅仅是近几十年的案子，还包括了文明重置之前的旧纪元残存数据，以及这几百年来，由各地警局整理录入的、至今未破的悬案和奇案。
输入框的光标在闪烁。
洛冰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了一下，然后快速敲击。
关键词：无外伤、脑干损伤、心脏骤停、死因不明。
回车。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正在旋转的搜索图标。
几秒钟后，列表刷新了。
密密麻麻的条目，像瀑布一样刷了下来。足足有几千条。
洛冰皱了皱眉。数据量太大了，很多都是真正的疾病猝死，没有参考价值。
她需要增加筛选条件。
她想起了阿龙的死状，想起了李嘉泽那轻描淡写的态度。那种手法太干净了，干净得像一种艺术。
‘这种手段，绝不是第一次使用。’
洛冰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她再次敲击键盘，增加了筛选条件：死者身份：武术家\/保镖\/军人\/悍匪、案发地点：公共场合、目击者描述：无身体接触。
再次回车。
这一次，列表瞬间缩短了，只剩下十几条。
洛冰点开第一条，时间显示是最近的。
【档案编号：3245-Nw-092】
【时间：公元3245年（距今150年前）】
【地点：西北战区，边境哨所。】
【死者：流窜悍匪头目，绰号铁壁。】
【死因：脑部粉碎性损伤。】
【备注：死者练过硬气功，身体极其强悍。案发时正挟持人质。据幸存人质回忆，当时只有一个路过的年轻旅人，隔着十几米挥了挥手，悍匪就倒地身亡。现场未找到弹头，也未发现任何发射装置。】
洛冰的瞳孔微微收缩。
隔空挥手？脑部粉碎？
这和云顶餐厅的案子，简直如出一辙。
她继续往下翻。
【档案编号：3092-dh-003】
【时间：公元3092年（距今约300年前）】
【地点：东海市，码头。】
【死者：走私集团金牌打手，山本健次郎。】
【死因：心脏碎裂。】
【备注：死者在擂台上突然暴毙，全身无任何外伤。解剖发现心脏呈粉碎状。当时与其对战的，是一名戴着面具的神秘青年......】
洛冰感觉自己的指尖有些发凉。
时间间隔，大约是150年。
她继续翻，越翻越觉得头皮发麻。这些案子跨越了时间，跨越了地域，但作案手法却惊人的一致。
她点开了更久远的、属于旧纪元的残存电子卷宗。
【档案编号：2045-cN-105（旧纪元数据修复）】
【时间：公元2045年（距今1350年前）】
【地点：东国，某山区。】
【死者：盗墓团伙成员数人。】
【死因：暴毙。】
【备注：死者全部死于脑干出血或心脏骤停。据唯一的疯癫幸存者口供，他们挖开了一座墓，然后遇到了墓地的幽灵......】
洛冰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把旁边睡觉的小刘吓得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洛队？怎么了？地震了？”小刘迷迷糊糊地擦着口水。
“闭嘴，睡你的觉。”
洛冰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没有理会小刘，而是死死地盯着屏幕。
这些案子，像一颗颗散落在历史长河里的珍珠，平时看不出联系，但此刻被她用作案手法这根线串起来后，呈现出了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规律。
洛冰颤抖着手，抓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白纸上快速地记录着这些案发的时间。
3245年。
3092年。
......
2045年。
甚至还有更早的，1920年代的旧闻剪报扫描件。
洛冰看着纸上这一串数字，感觉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直冲脑门，让她整个人都掉进了冰窖。
规律。
铁一般的规律。
每隔大约一百五十年左右，这种离奇的隔空杀人案就会集中出现一次。
而且每次出现，都会伴随着一系列针对恶霸、悍匪或高手的死亡事件，持续几年或者十几年，然后就会彻底销声匿迹，就像那个凶手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下一个一百五十年，再次出现。
“这......这怎么可能？”
洛冰喃喃自语，嘴角抽了抽，心里无言以对。
她当然不相信这是同一个人做的。人类的寿命极限摆在那里，没有人能活一千多年。
“是一个组织。”
洛冰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试图用唯物主义的逻辑来解释这一切。
“这一定是一个传承了千年的、极其隐秘的刺客组织或者门派。他们掌握着某种失传的、利用声波或共振杀人的独门秘技。每隔几代人，他们就会派出一名传人入世，执行某种任务，或者单纯是......清理门户？”
这个解释虽然也很惊世骇俗，但至少符合科学逻辑。
如果是这样，那李嘉泽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他是这个古老组织的当代传人！
所以他才有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所以他才对现代法律毫无敬畏，所以他才能用那种警方闻所未闻的手段杀人！
“好一个历史系教授。”
洛冰冷笑了一声，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狐狸的尾巴。
她拿起红笔，在纸上写下了最新的日期：3395年。
距离上一次大规模出现类似案件的3245年，刚好过去了......一百五十年。
时间完全吻合。
“李嘉泽，不管你背后是什么组织，也不管你们传承了多少年。只要你犯了法，我就一定会把你揪出来。”
洛冰把那些打印出来的旧卷宗照片，一张一张地贴在白板上。
最后，她在这些照片的中间，贴上了李嘉泽那张在云顶餐厅切牛排的照片。
一条横跨一千多年的死亡轨迹，就这样清晰地呈现在了这间狭小的办公室里。
它像一条无形的锁链，锁住了历史的咽喉。
洛冰看着这条线，目光最终落在了2045年的那份卷宗上。那份卷宗里提到，当时也有一位李姓的神秘人出现。
虽然没有照片，但卷宗里有一张根据幸存者描述绘制的素描画像。
洛冰拿起那张素描，和李嘉泽的照片放在一起比对。
下一秒。
她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呆呆地看着那两张脸。
像。
太像了。
虽然素描有些模糊，发型和衣着也完全不同，但那眉眼的轮廓，那股神韵，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这是巧合吧？”
洛冰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祖孙？
难道这个组织挑选传人，还要看长相？或者是......克隆技术？
不，克隆技术是新纪元才有的，旧纪元不可能有这种技术。
那这就只能是家族传承了。
“基因......遗传......”
洛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遗传学来解释这种惊人的相似。
但不知为何，看着那张一千多年前的素描，再看看现在的李嘉泽，一个扯淡到了极点、完全违背她唯物主义信仰的念头，像一条毒蛇，在她的脑海里探出了头。
‘如果......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洛冰狠狠地掐灭了。
“疯了，我真是疯了。”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哪有什么长生不老，那是神话故事。洛冰，你是警察，你要相信科学。”
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点燃了一根烟。
虽然理智告诉她那是无稽之谈，但那股寒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看着白板上的李嘉泽，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不管你是这个古老组织的继承人，还是什么别的怪物。
明天。
明天我要拿着这些历史证据，去跟这位李教授，好好地谈一谈......历史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