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用练气法将这青碧光华禁住,往袖子里一塞,路宁方才出了石窟,纵起剑光直往提箓院而来。
这一次却是无波无折,顺顺利利回了自家小院。
刚到门口,伏牛、黄睛二童子已然迎了出来,路宁吩咐二童子把小院看好,不许人擅入,自己则打开两间镯安隐楼,藏身于这宗宝贝之中。
原来路宁虽然在裴英的指点下寻到了作恶的元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此鬼既然得了无穷阴气灌注与香火愿力,开启了灵智化为异类,怎得却会舍近求远,放着万寿道观这么多香客道士不折腾,却跑去天子龙气浓郁的天京城中坊市做下那等大恶。
这种事若无地府权柄之力,应当根本无从查起才是,好在路宁先前便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故此回到自己潜修之所以后,他便运起了紫玄天书之中所载的嫁梦法,打算借助法术之力,从妖鬼的梦境中看一看当初案发时的景象。
紫玄山的嫁梦法与混元宗的入梦法其实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入梦法更贴近自身入梦、感同身受,嫁梦法却是入梦旁观、独立于外,两者孰高孰低不好说,但对于眼下,路宁觉得反倒是嫁梦法更值得一用。
按理说鬼物并不会做梦,但其实他们一样会有精神与记忆,特别是神魂模糊之后,这些记忆更是与梦境颇为类似。
紫玄天书中的法术虽是通法,亦自十分神妙,在路宁精纯的真气催动下,轻易破开了这灯笼妖鬼的识海障壁,潜入了它的记忆之中,开始随波逐流的翻看起了内中有限的记忆。
太过久远的记忆路宁并不感兴趣,无非是在血池狱所雕萤石灯笼中的日复一日枯守罢了。
只是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阴世之中偶然泄露出的阴气附在了灯笼之上,再加上前来石窟中众多香客们的恐惧与愿力汇聚,由此从真正的血池狱中牵引到了某些恐怖妖鬼的一丝力量,进而催生出了灯笼妖鬼的灵智。
限于诞生之初力量极为弱小,这东西并未作祟,只是默默在石窟深处汲取阴气,消磨阴阳两界的障壁。
直到有一天,一个莫名的存在,一个灯笼妖鬼完全无法感应其一切的存在破空将它从石窟中抓了出来,交给了一个形貌模糊的老道。
这老道在它体内种下一道灵符,然后才将它丢入了天京城的一处坊市之中。
整个坊市里都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力量,压制着灯笼妖鬼,逼得它想要立刻逃走,但体内的灵符亦在压迫它,最终逼得妖鬼发了疯,勾引出了无穷嗜血欲望,在老道指引下落入一户民居,屠戮了其中的活人。
路宁仿佛一尊天外的神只,凌空漂浮于灯笼妖鬼的身后,看着它先潜入卢家,用天生妖法将其中的四个生人迷了神志,活嚼内脏、吞噬魂魄,造下无边大孽。
只是令人万分奇怪的是,那卢家的四个活人,一对老夫妇,两个年轻少女,尚在还没有被妖法迷惑之前便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一般,在深夜之中将家中一切都收拾干净,面带肃穆神情,整整齐齐等候在院中。
“赴死么?”
路宁看着眼前这一幕,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目光随即在这四人血肉模糊的胸前划过,却见四个无面神像正自缓缓碎裂,化为粉末,最终被阴风一吹,化为点点飞灰,消散不见。
妖鬼咀嚼血肉的声音惊动了隔壁,老太监使唤人出来看看情形,却惊动了妖鬼,灯笼飞起落下,又是三四条人命,连警觉之极的老太监都不曾逃脱,落了个一般无二的惨死下场。
即便知道不过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此乃是妖鬼似幻似真的梦境回忆,但路宁还是有些不忍卒睹,回忆着似曾相识的无面神像,不免咬了咬牙,挤出了“劫王教”三个字。
想不到这起妖鬼惨案的背后,居然也有劫王邪教的勾连!
而莫名陷入这场惨案的妖鬼虽然是害人的凶人,却不能被称作元凶了,背后推手只怕另有其人。
路宁推动着梦境,饱餐血肉之后的灯笼妖鬼忽然撞见了一片佛光,抵守不住光中的法力,狼狈而逃。
说来也奇怪,那佛光却并未杀死灯笼妖鬼,而是任由它逃走,却转而在两户人家的墙上留下了印记,强行打开阴阳通道,将那些枉死的魂灵送去了阴世。
至于发出佛光的到底是什么人,灯笼妖鬼却完全不晓得了,它被体内灵符催动,游走于阴阳两界,最终逃出了天京城,却在城外的一处乱葬岗附近被先前的老道堵住。
那老道发出一阵怪笑,伸手似乎要施展什么法力,将灯笼妖鬼灭杀。
只是此人却低估了何为生死界限,何为阴阳两分,最终被灯笼妖鬼侥幸逃往了阴世,辗转回到万寿观后山石窟之中,自此藏匿修养不出了,直到今日路宁再度找上门来。
收了嫁梦术,路宁端详了一眼掌中的青碧光华,叹息了一声,掌上雷光迸现,一记纯阳有形雷无声无息将灯笼妖鬼泯灭,总算是为枉死之人先出了一口气。
至于后面之事,便是路宁身具不凡法力,一时间也是无能为力了,故此心中十分压抑,原本淡定从容的面容也带上了几分肃然。
“昆伽,劫王教,混元宗……或许连裴英也在其中?”
“自愿赴死劫王教的教众,皇宫之中的老太监,缠在其中的诸多幕后推手,嘿,这天京城,看来比当初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却是我见识浅薄了。”
路宁压了压胸中的怒气,方才出安隐楼把伏牛童子唤来,问道:“先前你们查案之时,可曾问过那老太监的来历身份?”
伏牛童子服侍路宁不少年了,一见他这般神情,就知道老爷心情不佳,于是加着小心回道:“回老爷,天京府说问过宫中执事,宫中不肯透露,后来还是天京府尹亲自入宫了一趟,才问出了名目。”
原来凶案之后,因着事涉内监之死,惊动宫中管事的大太监过问。
因着这横死的老太监私自在宫外购宅留宿,犯了宫规,有碍物议,故而大太监令天京府做了低调处置,淡化老太监的身份,只做普通死者处置,更不许天京府将凶案与皇宫大内牵涉上。
为此,他们还特地派人把这宅子里一切能彰显老太监身份的旧物都毁了。
“哼,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你可知这老太监在宫内是个什么职司?”
“老爷,我记得他们公文上说这老太监是个什么浣衣局的司掌,手底下管着百多个人,差事又不重,方才有钱有闲,在宫外买个小院子消遣。”
“浣衣局么……”
路宁在心中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老太监因何而死,但既然与劫王教扯上关系,又惊动人用妖鬼来施加暗算,事后还有昆伽帮忙收拾手尾,十九牵扯了极隐秘的事情,死的也不算冤枉,只是连累了身边伺候之人。
伏牛童子看着路宁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那灯笼?”
“老爷我已经寻到正主,灭杀了此灯笼妖鬼。”
路宁虽然心中不爽,面上却依旧淡然,“只是内中牵扯太广,元凶甚至不止一方,连老爷我也难以深究,只能暂时放下了。”
“回头你便去告诉天京府,提箓院已经诛杀了作恶的鬼物,算是为横死之人报了仇,此案就此了结吧,让他们妥善处置善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