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风裹着桂花的甜香,漫过沈家别墅雕花的铁艺围栏。傍晚时分,庭院里的景观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层叠的绿植,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影。
今天是徐宜锦的七十寿宴,作为沈家的大家长,她的生日每年由不同子女操办,今年轮在了大儿子——也就是沈知砚父亲沈奕宸这一支。
别墅内早已布置妥当。挑高的客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墙上挂着徐宜锦年轻时的照片,照片里的里的女人眉眼温婉,此刻正被鲜花簇拥着。长桌铺着米白色的桌布,摆满了精致的冷餐与香槟塔,侍者们穿着笔挺的制服,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宾客之间。
沈家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叔叔婶婶们围在徐宜锦身边,笑着说些吉利话,小辈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角落,低声聊着近况。徐宜锦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真丝旗袍,领口绣着暗纹的寿字,精神矍铄地接受着祝福,目光扫过满堂儿孙,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
除了家族成员,宴会上更多的是沈家多年的合作伙伴与世交。陈家的出现并不意外,沈陈两家是延续了几代的旧识。
沈知砚独自站在露台边缘,指尖捏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留下缓慢滑落的痕迹。他目光无意间扫过刚走进客厅的陈妍。她穿一身珍珠灰的丝质连衣裙,剪裁极简,反而衬得气质清冽。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比起上次见时清瘦了些,下颌线显得格外清晰。
他对陈妍不算熟悉,印象里她跟大哥沈知珩走得更近,偶尔碰面也只是点头致意。只是看到她,总会不期然地想起陈漾——那个像夏日骄阳般炽热明亮、却骤然陨落的女孩,他已故的未婚妻,陈妍的妹妹。
陈妍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目光在空中短暂一碰,便礼貌性地移开,转身先走向了不远处正和人说话的沈知珩。两人熟稔地寒暄了几句,陈妍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比起方才对他的疏离,态度明显热络许多。
待她应酬完一圈,才朝着徐宜锦的方向走去,路过露台时,与沈知砚打了个照面。
“知砚。”她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更像是碍于场合的礼貌问候。
“妍姐。”沈知砚微微颔首,侧身让了让。
“徐奶奶今天精神很好。”她的目光掠过客厅中央的徐宜锦,语气客套。
“嗯,她很期待今天。”沈知砚应了句,便没了下文。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空气里是礼貌的沉默,连风都带着些刻意的疏离。
陈妍未再试图填补这沉默,略一点头便翩然离开,去向徐宜锦祝寿。她奉上礼物时,老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了句什么,引得近旁几位夫人会心一笑。沈知砚听不见,只看到陈妍垂眸时,唇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露台外的热闹还在继续,宴会厅的另一角,几位珠光宝气的太太凑在一起,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在陈妍和沈知砚之间来回扫描。 “瞧见没?陈家这大女儿,模样、气质、教养,真是没得挑。和沈家二少爷站一块儿,虽说没什么交流,但那画面倒是静得好,莫名登对。”
“陈家就剩这一个女儿了,沈陈两家要是还想亲上加亲,可不是只能看他们俩?”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陈妍耳中。有相熟的长辈半开玩笑地问她:“妍丫头,你和知砚年纪也相当,家里就没琢磨过这层意思?”
陈妍正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随即抬眼笑了笑,语气清淡却坚定:“张阿姨说笑了,我和知砚?拢共也没说过十句话,比陌生人熟不了多少。而且我对嫁人这事暂时没想法,家里也从没提过这些。”她的目光平静无波,既没动气,也没给对方留丝毫遐想的余地。
远处的沈知砚恰好瞥见这一幕,看到陈妍从容应对的样子,眉峰微不可察地挑了下。他低头饮了口威士忌,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心里了然——陈妍的态度,和他并无二致。
这场宴会上关于联姻的猜测,不过是旁人一厢情愿的戏码罢了。
他望着客厅里陈妍正和沈知珩讨论着什么的背影,又看了看满堂的热闹,忽然觉得,这馥郁甜媚的桂花香气里,藏着许多比所谓“联姻”更复杂的东西——比如客套下的疏离,比如旧识间的分寸,还有那场无人再提、却真实存在过的过往。
这场寿宴终究是热闹的,只是热闹里的人心,各有各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