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缝隙里渗出的星砂在掌心硌出细碎的血痕,江逾白却浑然不觉。他扶着冰冷的岩壁喘息,肺腑间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筑基初期的灵力早已在之前的激战中消耗殆尽,此刻支撑他迈动脚步的,唯有骨骼深处那股被星辰本源勉强吊住的生机,以及胸腔里那颗为知夏而跳动的心脏。
“爹爹……”
白玉鼎里传来知夏细弱的呼唤,魂火在鼎中不安地摇曳。江逾白低头看向怀中的玉鼎,小姑娘的魂体似乎感应到他的窘迫,正努力蜷缩起身子,试图减少对星辰本源的消耗。那副懂事得让人心疼的模样,让他喉咙发紧,攥着锁链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没事的,爹爹很快就到。”他哑着嗓子安慰,目光重新投向深不见底的石阶下方。
暗门后的通道比想象中更漫长。倾斜向下的石阶不知铺了多少万年,边缘早已被岁月磨得圆润光滑,偶尔能看到嵌在石缝里的、早已失去光泽的星陨碎片。墙壁上的星纹浮雕大多已斑驳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是描绘星辰生灭的古老图腾,但残存的能量波动仍在昭示着这里曾是星陨宗最核心的禁地。
空气中两种气息在疯狂角力。一方面是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星辰本源,如同融化的黄金般流淌在每一寸空间,吸入肺腑都能感觉到经脉传来细微的刺痛——那是过于精纯的能量对虚弱身体的刺激;另一方面,孽兽留下的紫黑魔气如同附骨之疽,沿着石阶一路向下延伸,所过之处,星纹浮雕尽数被腐蚀成灰黑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像是腐烂星核混合着脓血的味道。
“吼——!”
下方传来一声沉闷的咆哮,震得石阶簌簌作响,落下的星尘迷了江逾白的眼。他心中一紧,摸出怀中的天枢之钥。此刻的水晶球已恢复成黯淡的灰白色,但球体内部却有一点微光在剧烈闪烁,像是溺水者伸出的求救之手,正与下方某个存在进行着绝望的共鸣。
那是星核残留的气息!
而伴随着咆哮声传来的,还有一股愈发清晰的邪恶意志——贪婪、暴戾、充满了将一切美好撕碎污染的欲望。孽兽已经抵达核心区域,正在攻击星核!
江逾白咬紧牙关,强撑着站直身体。每走一步,断裂后刚愈合的腿骨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石阶上,瞬间被星辰本源蒸发成白烟。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好几次差点踩空,全靠手中星陨锁链的牵引才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手腕上的锁链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暗银色的链环不再是之前的温顺蛰伏,而是如同即将破茧的困龙,发出“嗡嗡”的鸣响。链环表面的金色星纹疯狂闪烁,光芒竟比在宫殿中时还要炽烈,像是一条条活过来的金色小蛇,顺着链环快速游走,最终齐齐指向石阶尽头的黑暗深处。
更奇异的是,锁链开始主动拉扯他的手臂,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从链环中传来,带着他朝着某个方向迈步。江逾白心中一动,顺着锁链的牵引转向右侧——那里的岩壁与别处并无二致,唯有一块不起眼的星纹浮雕在锁链的金光映照下,隐隐透出不同的能量波动。
“这里有通道?”
他伸手按在浮雕上,掌心立刻传来冰凉的触感。那些看似杂乱的星纹在接触到锁链的瞬间,竟如同活过来般开始流转,在岩壁上拼出一个与锁链末端链环完全吻合的凹槽。江逾白尝试着将锁链末端嵌入凹槽,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整块岩壁竟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甬道。
甬道里没有石阶,只有倾斜向下的光滑坡道,空气中的星辰本源浓郁得几乎要凝成液体,而孽兽留下的魔气轨迹也在这里变得异常清晰,像是一条丑陋的紫黑毒蛇,直直通向坡道尽头。
“原来你不仅是武器……”江逾白抚摸着发烫的锁链,眼中闪过震撼。这锁界链竟能感应到禁地的隐秘通道,显然与星陨宗有着极深的渊源,绝非凡物。他忽然想起星图上的记载,星陨锁链乃是上古锁界大阵的核心构件,难道它的真正用途,是作为开启星核禁地的“信物”?
来不及细想,甬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整座山体都随之剧烈摇晃,坡道上滚落的碎石砸在头盔上发出“砰砰”闷响。江逾白脸色骤变,天枢之钥在怀中疯狂震颤,那微弱的共鸣突然变得急促而混乱——星核残留的屏障被攻击了!
他不再犹豫,俯身顺着坡道滑了下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星辰本源如同潮水般拍打着他的身体,那些枯竭的经脉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贪婪地吮吸着这精纯的能量,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不知滑了多久,眼前的黑暗突然被一道璀璨的光芒撕裂,江逾白重重摔在一片柔软的星砂地上,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地下空洞。
洞顶悬挂着无数倒垂的星辰结晶,如同亿万星辰被冻结在夜幕中,散发着柔和的银白色光辉。而空洞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的、破碎的星辰核心——它并非完整的球体,而是如同被巨力生生砸碎的琉璃,边缘是参差的断裂面,内部流淌着如同岩浆般的金色流体,那是最精纯的星辰本源。
可此刻,这颗本应璀璨夺目的星核残片,却在发出无声的悲鸣。
无数紫黑色的魔气如同蛛网般缠绕在残核表面,正疯狂侵蚀着金色的星辰本源。那些被污染的区域呈现出令人心悸的灰黑色,像是腐烂的伤口,不断扩大蔓延。残核散发的光芒忽明忽灭,每一次黯淡,整个空洞的星辰光辉都会随之减弱,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这就是……星陨宗的星核残留……”江逾白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终于明白为何星陨宗会从曾经的星空霸主衰落至此——失去完整的星核,就像大树被刨断了根基,再辉煌的枝叶也终将枯萎。
而在残核下方,那头由星渊魔气与破碎星核组成的孽兽,正用它那形态不定的身躯疯狂撞击着残核外围的守护屏障。
这头怪物比在宫殿外时更加恐怖。它吸收了沿途散逸的星辰本源,身躯膨胀了近三倍,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星骸尖刺,每一根尖刺都在滴落紫黑色的毒液。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核心处,一团拳头大小的污秽光团正在缓缓旋转,光团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挣扎的星辰残魂,散发出比之前浓郁百倍的污染气息。
“伪星核……”江逾白瞳孔骤缩。这孽兽竟在试图用星核残片的能量,凝聚属于自己的污秽核心!一旦让它成功,别说这颗残核会彻底被污染,就连整个始源大陆西部的星空,都可能被它拖入星渊!
“吼!”
孽兽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猛地转过身。那颗由空间碎片组成的巨眼死死盯住江逾白,眼中翻涌着纯粹的毁灭欲望。它咆哮着甩动长尾,一道由紫黑魔气凝聚的鞭影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朝着江逾白狠狠抽来!
江逾白下意识地挥手,星陨锁链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
金色的链环与紫黑鞭影在空中悍然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这一次,锁链没有像之前那样轻松净化魔气,反而被鞭影震得剧烈摇晃,江逾白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顺着锁链传来,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咳咳……”他捂着胸口咳血,心中一片冰凉。没有灵力支撑,仅凭锁链自身的力量,根本无法对抗现在的孽兽!
孽兽一击得手,却没有继续追击,而是转身再次扑向星核残片的守护屏障。它似乎知道时间紧迫,只想尽快污染核心。屏障在它的疯狂撞击下发出“咔嚓”的脆响,已经出现了数道细微的裂痕。
江逾白看着不断扩大的裂痕,又看了看怀中白玉鼎里黯淡下去的魂火,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涌上心头。
灵力耗尽,身体濒临崩溃,孽兽强大得超乎想象,星核残片危在旦夕……复活知夏的希望,难道就要这样破灭了吗?
他想起知夏穿着鹅黄色小袄,踮着脚尖给他摘星果的样子;想起她在星渊裂缝前,笑着说“爹爹要好好活着”的样子;想起她此刻在玉鼎里,努力蜷缩起身子想为他节省力气的样子……
“不……绝不可以!”
江逾白猛地擦掉嘴角的血迹,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可以死,但在看到复活知夏的希望之前,他不能倒下!
他死死盯着手腕上的星陨锁链,脑中疯狂思索。锁链在接近星核残片后反应如此强烈,绝不仅仅是因为想要净化孽兽。它与星核之间,一定有着更深层的联系!
“你到底是什么……”江逾白握住锁链,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链环上,“你想指引我做什么?”
锁链的震颤愈发剧烈,金色的星纹闪烁不定,像是在传递某种复杂的信息。江逾白闭上眼睛,摒除一切杂念,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锁链的联系中。
渐渐地,一些模糊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燃烧的星空,断裂的锁链,无数修士用生命献祭的悲壮场景……还有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亘古的时空中回响:
“锁界非锁域,乃定乾坤之界……”
“锁界……定乾坤……”江逾白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脑中像是有一道闪电劈过!
他一直误解了这锁链的真名!锁界链,并非仅仅是用来锁住某个区域的锁链,而是能够界定秩序、守护本源、净化混沌的法则具现!它的真正力量,不在于禁锢,而在于“界定”——界定星辰与星渊的界限,守护星辰本源不被污染!
“原来如此……”江逾白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你需要星核的力量……需要我作为媒介!”
锁链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发出一声兴奋的鸣响,金色星纹瞬间暴涨,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