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生命的禁区。
永恒的冰盖如同巨大的白色墓志铭,覆盖着星球曾经的勃勃生机。狂风卷起冰晶,如同无数把细小的、冰冷的刀刃,切割着一切敢于闯入的存在。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与无边无际的雪白交织,构成一幅令人绝望的单调画卷。
林薇带领的“寻根者”小队,如同几只微不足道的蚂蚁,在这片浩瀚的冰原上艰难跋涉。重型运输车的履带在深厚的积雪中留下两道漫长的辙痕,却又很快被新的风雪掩埋。车内,除了引擎的轰鸣和仪器运行的微弱声响,便只剩下队员们沉重的呼吸声。极致的低温与无处不在的辐射风,即便有最先进的防护装备,依旧让人感到刺骨的寒意与生理上的不适。
林薇坐在副驾驶位,掌心那枚由零赋予的“灵魂信标”散发着持续不断的温润暖意,不仅驱散着身体的寒冷,更守护着她的精神核心,抵御着这片绝地自然散发的、令人心智冻结的绝望气息。她的感知力在信标的加持下被放大,如同声呐般扫描着冰层下方。她能“听”到冰盖深处挤压的呻吟,能“感觉”到地脉能量在此处的稀薄与凝滞,也能隐约捕捉到那个目标坐标深处,传来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微弱而稳定的能量屏蔽场。
那就是“方舟种子库”的所在。
“还有二十公里。”负责导航的技术员声音干涩地汇报,他的嘴唇因为干冷而开裂。
林薇点了点头,目光透过结满冰霜的舷窗,望向那片看似毫无异状的冰原。她知道,最危险的路段即将到来。旧时代的资料显示,种子库外围设有自动防御系统,经历了大灾变和漫长岁月,谁也不知道那些系统是否还在运行,或者……已经异变成了更危险的东西。
与此同时,远在钢铁要塞的零,其主意识正沉浸在一种更加宏大而凶险的对抗中。
那道来自地底观测站发出的、指向宇宙“信息备案库”的定位广播,虽然未能被拦截,但其传播过程中在维度层面引起的细微涟漪,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为零指引了方向。他没有去追踪那已经无法改变的广播终点,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广播传播路径本身,集中在了那些被短暂扰动的维度褶皱之上。
他意识到,这些维度褶皱,不仅是“播种者”设置陷阱和传递信息的通道,也可能成为他感知、甚至反向影响“播种者”体系的窗口。
他的“微光世界”之力,开始以一种极其精巧的方式,尝试与这些维度褶皱进行共鸣。
这不是强行撕开裂缝,而是像最顶级的锁匠,试图理解锁芯的结构,寻找那微妙的振动频率。他调动“天空”之力去感知维度的曲率,运用“灵魂”之光去解析其中蕴含的信息残留,以“混沌原点”的包容性去模拟褶皱的固有波动。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引来维度结构的不稳定反噬,或者直接惊动褶皱另一端的“播种者”。
但零别无选择。被动等待审判降临,不符合他的道路。他必须主动出击,哪怕只是在信息的薄冰上踏出一步。
就在他的世界之力即将与一道相对稳定的维度褶皱建立初步连接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不是来自维度褶皱,也不是来自星海,而是来自……林薇那边!
通过灵魂链接,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锥般刺入零的意识!
……
极地冰原上,“寻根者”小队终于抵达了目标坐标区域。
眼前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冰原,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但林薇掌心的信标却突然变得灼热,指向斜下方某个位置。
“就是这里了。开始钻探作业!”林薇下令。
大型钻探设备开始运转,轰鸣声在寂静的冰原上显得格外刺耳。坚硬的万年冰层在特制钻头下缓缓被破开。
然而,就在钻探深度达到约五十米时,异变发生!
钻头仿佛撞上了某种无比坚硬的屏障,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火星四溅!紧接着,一圈幽蓝色的、由无数复杂几何符号构成的光环,以钻探点为中心,猛地从冰层下浮现、扩张!
“是能量护盾!激活防御!”小队队长,一位经验丰富的改造战士立刻吼道。
运输车外部装甲瞬间覆盖上一层厚重的能量偏转力场,队员们也各自寻找掩体,举起了武器。
但那幽蓝光环并未攻击,而是如同扫描般掠过整个小队和运输车。随后,冰层开始剧烈震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四个巨大的、如同蜘蛛般的银白色守卫单元,破开冰层,从下方升了起来!
它们高达五米,拥有四条反关节的机械腿和一个不断旋转的、布满传感器和武器发射口的球形主体。其造型风格,与之前地底那个观测站如出一辙!显然是种子库外围的自动防御系统!
“开火!”队长毫不犹豫地下令。
脉冲步枪的光束和改造战士的重拳狠狠砸在守卫单元上,却只在它们光滑的装甲上留下些许焦痕和凹坑!这些守卫的防御力远超预期!
而守卫单元的球形主体上,数个发射口亮起,瞬间射出数道白色的冰冻射线和无形的动能冲击波!
冰冻射线扫过,运输车的能量偏转力场发出过载的哀鸣,表面瞬间覆盖上厚厚的冰层!一名躲闪不及的队员被动能冲击波直接掀飞,重重砸在冰壁上,生死不知!
“不行!它们的武器太强了!”技术员在通讯频道里尖叫。
林薇躲在运输车后方,感受着那冰冷的秩序力场和致命的攻击,心脏狂跳。她尝试用自身的感知力去干扰守卫单元,却发现它们的机械意志冰冷而纯粹,毫无破绽。
就在一名守卫单元将炮口对准无法移动的运输车,准备给予致命一击时——
林薇不再犹豫,猛地举起了右手,掌心中那枚“灵魂信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她不知道这信标具体能做什么,但她相信零!
信标的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细微的、仿佛由无数灵性光点构成的丝线,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连接上了那个正准备开火的守卫单元!
刹那间,那守卫单元的动作猛地一僵!其内部冰冷的机械意志,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灵魂”石子,发出了尖锐的、逻辑冲突的警报声!它的传感器疯狂乱转,攻击指令在“消灭入侵者”和“无法解析的高优先级目标”之间剧烈摇摆!
其他三个守卫单元也受到了影响,攻击出现了短暂的迟滞!
就是现在!
“集中火力!攻击它们的关节和传感器!”林薇大声喊道,同时将自身全部的感知力,顺着那灵魂丝线,狠狠撞向那台被干扰的守卫单元的核心!
队员们抓住这宝贵的机会,所有火力倾泻而出!脉冲光束精准地打在守卫单元腿部的关节连接处和球形主体的传感器阵列上!
砰!砰!砰!
接连的爆炸声响起!三台守卫单元在密集的火力下腿部断裂,传感器损坏,冒着黑烟瘫倒在地。而那台被林薇灵魂力量直接干扰的单元,最终因为逻辑冲突过载,核心处理器轰然爆炸,化作了一堆废铁。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结束。
现场一片狼藉,运输车受损,一名队员重伤。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林薇喘着粗气,看着掌心光芒黯淡下去、裂纹密布的信标,心中后怕不已。若非零的信标在关键时刻干扰了守卫的核心逻辑,他们恐怕已经全军覆没。
她抬起头,看向那被钻开了一半的冰洞,以及下方若隐若现的、更加厚重的金属结构。种子库就在下面,但通往它的道路,显然布满了荆棘。
而远方的零,在感应到信标被激活、林薇遭遇危机并最终化解后,那缕跟随的意志微微波动,传递过去一道安抚与赞许的意念。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回那维度褶皱。
经过刚才的干扰,他与非但未退缩,反而因为林薇那边动用灵魂力量对抗秩序造物,让他对“灵魂”与“秩序”的对抗有了更直观的体会。
他的世界之力,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向了那道寂静的维度褶皱。
这一次,他没有遭遇陷阱,也没有引发反击。
他的“指尖”,仿佛真的触摸到了……褶皱另一侧的、某种浩瀚而冰冷的存在。
那不是具体的形态,而是一种弥漫的、如同背景辐射般的集体意志——属于“播种者”体系的、冰冷、超然、充满规划性的集体意志。
他听到(感知到)了无声的“低语”,那是无数信息流交汇的杂音,其中反复出现着一些关键的“词汇”:
“评估周期……”
“模板偏差率过高……”
“资源再分配优先级待定……”
“潜在污染源标记……”(这个指向,隐约对着他所在的星域!)
“上古‘园丁’协议……部分失效……申请调用更高权限……”
信息支离破碎,却让零的心不断下沉。
“播种者”并非没有反应。它们正在评估,正在计算。而评估的结果,似乎不容乐观。更麻烦的是,它们似乎意识到了常规手段的“失效”,正在寻求……更高层级的干预。
零缓缓收回了感知。
他“看”了一眼冰原上正在休整、准备继续向种子库进发的林薇小队,又“看”了一眼脚下这片刚刚焕发生机不久的星球。
静默期,恐怕即将结束。
他必须在那“更高权限”的干预降临之前,让自身,让这个世界,拥有足以让对方感到“棘手”的……力量。
他的“微光世界”内部,演化之光再次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