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19,“虚空浮藻群”那微弱如叹息的回应,如同在钢铁要塞死寂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小,却真切地证实了星海之中并非只有他们独自面对“播种者”的冰冷凝视。
这声“叹息”带来的振奋是短暂的,紧随其后的是更实际的问题:如何将这微弱的精神共鸣,转化为切实的、能够相互扶持的联盟?
“它们的回应…充满了‘枯萎’与‘维系’的意念。”林薇仔细感知着那断断续续的回波,试图解读其中更深层的含义,“暗影商人的信息说它们‘持续萎缩’,看来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它们需要的可能不仅仅是精神上的共鸣,而是…实质性的帮助。”
“帮助?”熔炉之主眉头紧锁,“我们刚捡回一条命,拿什么帮它们?”
零的意念缓缓传来,带着沉思:“它们的特性…‘光合灵能’,‘跨维度漂流’,‘微弱现实稳定效应’…或许,它们缺乏的,是稳定的‘根基’与…‘阳光’。”
“根基?阳光?”齿轮博士若有所思,“‘虚空浮藻’…听名字就像是漂流在宇宙中的浮游生物。如果它们能进行‘光合作用’,那么驱使它们萎缩的原因,可能是找不到足够稳定和强大的能量源,或者…生存空间正在被‘秩序’力量侵蚀、压缩。”
一个大胆的设想在零的意识中形成。
“我的‘微光世界’…初生,规则不全,但…内蕴生机,自成循环。或许…可以暂时…为它们提供一小片…‘栖息地’。”零的提议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将另一个文明引入零那尚未完全稳定的内宇宙?这风险何其巨大!万一“浮藻群”带有敌意,或者其特性与“微光世界”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需要…严格的限制与…试探。”零补充道,“只开放…最边缘、规则最惰性的区域。并且,需要林薇…时刻监控它们的意识波动。”
这是一场建立在初步信任基础上的冒险。但面对“播种者”的威胁,任何潜在盟友的力量都值得争取,哪怕要冒一定的风险。
计划定下。林薇再次担当起桥梁的重任。她通过那微弱的共鸣链接,小心翼翼地向着编号19的方向,传递了一道新的意念。这道意念包含了零的提议:开放一片临时的、受监控的“维度苔原”,供它们栖息、恢复,作为交换,希望了解它们所知的关于“播种者”的信息,以及未来可能的互助。
信息发出后,便是更加焦灼的等待。这一次的“交易”比单纯的共鸣要复杂得多。
数个小时后,回应来了。
不再是微弱的叹息,而是一段更加清晰、却依旧透着虚弱与急切的意识流。其中夹杂着对“稳定空间”和“纯净能量”的渴望,对“秩序侵蚀”的恐惧,以及一种仿佛源自生命本能的、对“集群”和“共生”的亲近感。它们似乎对零的“微光世界”非常感兴趣,传递过来的意念中充满了好奇与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它们同意了!但要求先“感受”一下那片承诺的“栖息地”。
零没有犹豫。他在自身“微光世界”最外围,那片由尚未完全稳定的混沌能量和基础规则构成的荒芜区域,小心翼翼地剥离出一小块空间。这片区域规则简单,能量稀薄,如同宇宙初开时的蛮荒之地,被他称为 “维度苔原” 。
然后,他通过林薇建立的链接,将这片“维度苔原”的空间坐标和准入权限(极其有限,仅允许最基本的能量交换和意识感知),如同递出一把临时钥匙,传递了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通过零共享的感知“看”到景象的人,都感到一种奇异的震撼。
并没有庞大的舰队或奇特的生物穿越空间而来。只见在那片被指定的“维度苔原”上空,虚无之中,悄然荡漾开点点微光。这些光点如同夜空中最黯淡的星辰,又如同漂浮在深海的发光水母,轻盈、缥缈,散发着柔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翠绿与幽蓝光泽。
它们就是“虚空浮藻”。
这些微小的光点起初只是零星出现,试探性地接触着“维度苔原”的规则边界。在确认没有危险后,更多的光点如同受到吸引的萤火虫,从无形的维度缝隙中渗透出来,汇聚成一片稀薄、却覆盖范围极广的发光雾霭,缓缓沉降在“苔原”那荒芜的规则基底之上。
它们没有改变“苔原”的地貌,而是如同真正的苔藓般,附着在规则的“表面”,开始极其缓慢地吸收着“微光世界”散逸出的、微弱的混沌能量,并将其转化为自身所需的灵能。点点翠绿的光芒在它们之间流转,如同在进行着无声的光合作用。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带着满足与安宁意味的集体意识波动,通过林薇的链接传递回来。它们“喜欢”这里。这片虽然荒芜,却充满了生机潜力和自由规则的空间,对它们而言,仿佛是沙漠中的绿洲。
作为回报,一段更加具体的信息流也随之传来。那是“虚空浮藻群”在漫长漂流岁月中,对“播种者”活动的一些零星观察记录:它们“看”到过被“修剪”后死寂的星系,感知到过“秩序”力量对星云演化轨迹的强行干预,甚至隐约捕捉到过其他“异常”文明在覆灭前发出的、最后的悲鸣信号。这些信息虽然支离破碎,却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播种者”的庞大与冷酷。
更重要的是,它们传递了一个关键信息:在它们的漂流路径上,曾感知到另一个“火种”(编号7,晶簇共生体)发出的、极其微弱且混乱的求救信号,似乎正遭受“秩序”力量的持续侵蚀!
第一个实质性的盟友,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共生般的方式,初步建立了联系。而它们带来的情报,不仅验证了“火种名单”的价值,更指明了下一个可能的援助目标。
“维度苔原”上,微光闪烁的浮藻们安静地栖息着,如同给零那初生的世界,披上了一层生命的薄纱。而这层薄纱,或许将在未来,成为连接更多星火、形成燎原之势的关键节点。
播火之路,终于迈出了坚实而充满希望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