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周他们只打过一次电话,现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桑晚只觉得一颗心安定下来了。
“你等我,我马上就回去。”
*
她打车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
玄关的灯没有开,客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吊灯。窗外是江对岸的万家灯火,从落地窗折射进来,和室内的阴影交错在一起,明暗不定。
房间里有些安静,她没看到沈砚修人,低头换了鞋,又从包里拿出那把崭新的车钥匙装进口袋,走了进来。
卧室也没人,她唤了一声沈砚修的名字,在书房找到了他。
沈砚修站在窗前,身后的电脑屏幕还亮着,zoom界面还没有关,似乎刚刚是在开会。
她走到他身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后背,撒娇似地开口:
“是不是工作累了?叫你名字,怎么不理我?”
这两周她一个人睡得还是不太好。可能是受怀孕的影响,现在脸上有一种莫名的沉静。
今天她格外想他,没忍住抱得更紧了一点。
沈砚修转过身子,桑晚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两个人站得太近了,她抬起头看着他:
“你下次要走这么久的话,把我带上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沈砚修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客厅走:“刚刚去哪儿了?这么久没回来,我说让郑棋开车去接你,你也没回复。”
桑晚跟在他后面,拿出手机,发现确实有一条未读消息,是打完电话之后收到的,那时候她已经上车了。她想着估计是有人在家里等着急了,便笑着回他:
“这么晚了,你别折腾人家。”
“是怕折腾他,还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在哪儿?”沈砚修走到沙发边上的时候,脚步顿住了,回头望着她,眼里已经没了往日的温情。
他刚刚在家又和公司的几个海外负责人开了个会,身上的衬衫还没有换下来,袖口半卷,露出一截结实的腕骨。
桑晚反应再慢也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以前她这样主动讨好的时候,沈砚修早就把她抱进怀里随意揉搓了。
她站在他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出什么事了?”
“晚上我回了一趟桑家,找我父亲谈了点事。我…没和他说什么。”
沈砚修知道是这样,一只手插进了裤兜里,侧着身子冷笑了一声:
“我还没问你呢,你紧张什么?”
桑晚的眉心轻轻蹙起,沈砚修很久没有用这样逼问的语气和她说话了。
客厅还是很暗,外面的灯光打进来,刚好勾勒出了男人坚毅的轮廓和优越的身材比例。
他露出本来面目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紧张什么?”他重复了一遍,走近了一步,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桑晚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过了几秒钟,她摇了摇头,脸上已经有些委屈了:“我没有紧张,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我给你提个醒。”
沈砚修看她这副神情,心里的脾气骤然升了起来。衬衫领口勒得他很不舒服,他大步往卧室走去,撕扯了几下领口,开口的时候冷峻异常: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讯科的事情非同小可?!”
桑晚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现在尘埃落定了,应该是皆大欢喜的局面才是。
她追了进去,看到沈砚修发脾气了,忍着委屈解释道:
“我知道,现在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我看到新闻了,你和徐承良联手把赵勉之带走了。”
她顿了顿,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谁…和你说什么了吗?”
沈砚修一只手叉在腰间,肩线紧绷,压抑了一天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出口:
“如果不是今天她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桑大小姐有这么大的本事。这是你第几次利用我了?!”
“我最恨别人在我背后搞小动作。我原本以为你上次利用我是被桑远峰逼的,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是本性如此!”
说到最后,他脸上已经压不住狠意。
桑晚整颗心都凉了下去,手腕有些轻轻发抖。
本性如此?
什么本性?
沈砚修就是这样看她的。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强忍着泪意:“关仪和你说的?她和你说什么了?你为什么要接她的电话?”
沈砚修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我为什么不能接她的电话?我和你说过,她和我退婚,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沈砚修看着她那张清纯无害的脸,觉得反差到了极致,用尽力气才没让脾气失控:
“你都做了什么?为了这么点事,利用我,然后跑去当面羞辱她。不愧是桑远峰教出来的好女儿。”
桑晚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最后那句话,分明是在扇她的耳光,打得她整个人都往后踉跄了一下。
一整天下来的疲惫和委屈让她几乎站不住,她缓缓后退一步,靠在墙壁上,噙着眼泪开口:
“我做什么了?你和徐承良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讯科的事也如你所愿解决了,大家都得偿所愿,不好吗?只有你的白月光受伤了而已,你就这么接受不了吗?”
那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说到底,你还是更心疼她一点。她确实没有当面羞辱过我,她不是借别人的手想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罢了。你不是不知道的…你只是不想管,你舍不得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就因为这件小事,你一回来…就要和我发这么大的脾气。”
“在你心里,她才是和你匹配的爱人。”
桑晚抬眼看着他,委屈到了极致,感觉他今天格外陌生,整个肩膀都因为抽泣开始抖动。
沈砚修没想到到了现在,桑晚还在和他纠结这种无谓的儿女情长。看着她站在那儿不依不饶,他的耐心被彻底磨光了,两只手都插进了兜里,侧过身命令她:
“出去。”
…
桑晚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沈砚修从来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话。至少从港岛回来之后,没有过了。
她差点忘了,这儿是他的房子。
好像,从来不是她的家。
房间太安静了,她好像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眼泪忽然止住了。
她不是完全没有尊严的人,怔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了,转身出去。
她坐在沙发上冷静了片刻,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酒店。除了这件事,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玄关处,伸手去拿自己的外套。
今天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衫裙,回来也没有来得换,正好方便出去了。
听到客厅的动静,沈砚修又出来了,冷眼看着她: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桑晚:“不用沈先生操心了,这儿治安很好。不会有人绑架我,我也不会跑去羞辱谁。”
她回过头看着沈砚修,脸上已经没有表情了。
桑远峰唯一对她说的实话竟然是真的。
她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沈砚修凭什么喜欢她?
“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该利用你,沈先生想把我怎么样?我不会跑的,在酒店听候您的裁决。”
沈砚修听到久违的三个字,气血都在往上涌,嗓子有些发紧:“你是觉得我舍不得把你怎么样是吧?”
“没有,沈先生关过我一次,我记得。”她转过头不敢看他。
她发现很多事情,只要发生了,再记起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沈砚修一颗心像是被撕扯开了,他凝视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你明知道我有多信任你。你和徐承良见了几次?付文礼的事也是你告诉他的是不是?你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为什么每一次都让我失望。”
他停住了脚步,眼里蒙着一层寒霜:“所以这几个月,你在我身边算什么?一边和我上床,一边想着怎么利用我?”
桑晚语气轻得像羽毛:“算同床异梦。”
“你不帮我,我帮自己不行吗?”
“沈公子何必问呢?我算什么…不是桑家送给你的礼物吗?”
她说了一句两个人都知道的实话。
沈砚修忽然笑了,全身都在发冷。
他差点忘了,她确实是桑远峰送给他的礼物。
不光送给过他。
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想压住那股不断涌上来的怒意,发现完全没有用,又把手放下了,刚刚平息的怒火更加汹涌地烧了起来:
“所以,我和谭丛林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你真是被桑远峰养废了!”
话音落地,空气凝固了。
两个人都被惊醒。
夜风从窗台吹了进来,卷着寒意,呜呜地响着。
桑晚拿着外套忽然有些站不稳,一整天紧绷的神经让她承受不住了,肚子有些发紧。她发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眼泪又不争气得涌了出来:
“你比不上他,至少他对我千依百顺的…他不会像你这样对我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在这一刻,竟然想起谭丛林的好来。
她太蠢了,沈砚修这个人再好,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是桑家给你的玩物,是谭丛林的情人…应该在不知名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死了才好。我太傻了…你怎么可能瞧得上我呢?”
她无论做什么,根本没有用的。
桑晚抬起头,脸色惨白,唇色褪得几乎透明,眼底满是痛苦,用最后一点力气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放在了柜子上,终于认命了:
“我把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努力过了,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
她有些站不稳,整个身体都虚弱地靠在了门板上,两只手靠着摩擦力去支撑身体,但是没什么用,身体太软了,还在不断地往下滑:
“我会和你离婚的。你当时答应娶我是怕我活不下去…无论如何,我是感激你的。”
眼前已经有些发黑,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
“远峰的股份你拿走吧,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就当我两次利用你的补偿。”
沈砚修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神色一凛,走了过去,试图把她扶起来。
他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对,女孩儿的身体软得像是没了骨头,全身都是滚烫的。他顺着她的力道半扶半抱地让她坐下,自己跪了下来,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去摸她的额头。
“桑儿,怎么了?”
桑晚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了,下腹一阵刺痛,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里,想推开他却没有一点力气。
“你来例假了?”沈砚修知道她偶尔会严重痛经,试探着问了一句,下意识地将她抱紧了一些。
桑晚的身体蜷缩得更小,呼吸断断续续的,没法应答。
沈砚修胸口骤然一窒,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不告诉我?”
他都干了什么?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
现在这样他已经吓傻了,大脑无法运转。
“别怕…我们现在去医院。”
沈砚修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活到现在,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
怀里是明明是他最重要的人,现在应该是怀着他的孩子。
情绪的冲击来的太过突然,他几乎没有任何缓冲。这件事他虽然早有预谋,但是真正发生的这一刻,他还是觉得无比的不真实。
“桑儿,别怕,不会有事的。”
桑晚费力地睁开眼,虚汗从额头冒了出来:
“从现在开始…这个孩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