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的光芒穿透晨雾,洒在青石板铺就的乡间小路上。林幽踩着沾着露水的草叶,从海岸向内陆行走,身上已换了一身粗布短褐 —— 那是他在海边渔村借的衣物,村民见他气质沉静,虽觉面生,却也未曾多问。归墟之力彻底收敛在体内,连金黑竖瞳都化作寻常的深褐色,若不细看,与赶路的旅人别无二致。
小路旁的稻田里,几个农夫正弯腰插秧。他们的动作整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偶尔会停下手中的活计,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仿佛在倾听某种无形的声音 —— 那是 “永恒梦呓” 最浅层的影响,尚未完全吞噬意识,却已开始麻痹感知。
林幽放缓脚步,站在田埂边静静观察。换作从前,若见此情景,他或许会下意识动用归墟之力探查,甚至强行干预;但此刻,他只是将手插在短褐的口袋里,指尖的寂灭归流微微颤动,却始终未曾溢出 —— 他知道,这是世界走向 “终结” 的必经过程,过度干预只会打乱法则,唯有先看清 “梦呓” 的蔓延规律,才能找到精准破解的方法。
“这位小哥,要不要喝口水?” 田埂那头,一位挎着竹篮的老妇人朝他喊道。竹篮里放着一壶凉茶和两个粗瓷碗,碗沿还沾着细小的瓷纹 —— 显然是用了多年的旧物。老妇人的笑容温和,只是眼角偶尔会闪过一丝短暂的茫然,像是忘记了自己方才想说的话。
林幽走过去,接过老妇人递来的凉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 —— 那只手粗糙布满老茧,却带着人间烟火的温度。他轻声道谢,仰头喝了一口,凉茶的清甜在舌尖散开,冲淡了赶路的疲惫。
“您家的稻田,长得真好。” 林幽看着田里嫩绿的秧苗,语气平淡,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疏离。
老妇人笑着摆摆手,眼神又短暂地茫然了一瞬,才缓缓说道:“都是老天爷赏饭吃。只是最近总觉得…… 精神不济,插秧时总走神,像是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说什么‘永远这样就好’。”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许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林幽没有接话,只是将空碗递还给老妇人。指尖的寂灭归流在接触碗沿时,极细微地溢出一丝 —— 那道淡紫色微光瞬间融入瓷碗的裂纹,将即将崩裂的碗沿悄悄修复,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老妇人接过碗时,只觉得手中的碗似乎比刚才稳了些,却也没多想,转身朝着自家的茅屋走去。
林幽继续前行,午后时分抵达了一个小型市集。市集里人来人往,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看似热闹,却藏着难以言说的诡异 —— 有卖布的商贩,拿着布匹介绍半天,却突然忘记了自己要卖的价格;有玩耍的孩童,跑着跑着突然停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空洞,直到同伴拉他才回过神来;还有一对夫妻,正在为买不买一颗萝卜争执,争执到一半却同时沉默,彼此看着对方,像是忘记了争执的缘由。
这些都是 “永恒梦呓” 的浅层症状 —— 不是直接陷入沉睡,而是逐渐丧失 “变化” 的能力,思维、行为慢慢变得固化,如同被定格在某一刻的木偶。林幽穿梭在市集的人群中,身影轻盈,如同水流般避开碰撞,没有人注意到这位 “旅人” 的异常,也没有人认出,他就是半年前在青戍关造成血劫的 “灾兽”。
走到市集尽头,一个穿粗布衫的少年拦住了他。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手里攥着一个布包,脸上满是焦急:“大哥,你见过我娘吗?她穿青布裙,头发挽成发髻,早上来市集买盐,到现在还没回去。”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里满是惶恐 —— 他的母亲,显然是被 “永恒梦呓” 影响得更深,已经陷入了短暂的意识停滞。
林幽看着少年,深褐色的眼眸里没有波澜,却也没有冷漠。他抬手,指向市集东侧的一棵老槐树:“你去那里找找,她应该在树下坐着。” 方才他路过老槐树时,看到一位穿青布裙的妇人坐在树下,眼神空洞,手里还攥着一包未开封的盐 —— 正是少年描述的模样。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朝着老槐树的方向狂奔而去,边跑边回头道谢。林幽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停留,继续朝着市集外走去。路过一家铁匠铺时,他看到铁匠正举着铁锤,却停在半空不落下,眼神空洞地盯着火红的铁块,铁块的温度逐渐降低,却始终没有被敲打塑形 —— 如同铁匠的时间,被悄悄冻结在了举锤的瞬间。
林幽站在铁匠铺外看了片刻,指尖的寂灭归流微微躁动,却终究还是没有出手。他知道,此刻的干预只是暂时的,若不能找到 “永恒梦呓” 的源头,这些浅层症状终将演变成深层的沉睡 —— 就像他感知到的,远方那个被彻底侵蚀的小镇一样。
夕阳西下时,林幽走出了市集,来到一座小山的山顶。他站在山顶的巨石上,俯瞰着下方的人间景象:炊烟袅袅升起,却有几户人家的烟柱突然停滞,不再向上飘散;田间的农夫陆续回家,却有两人停在田埂上,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他抬起手,深褐色的眼眸重新变回金黑竖瞳,指尖的寂灭归流泛起淡紫色微光 —— 这一次,他没有收敛力量,而是将感知范围扩大到极致,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住周围百里的区域。瞬间,无数细微的 “永恒梦呓” 气息传入他的意识:有来自村庄的,有来自城镇的,还有来自深山寺庙的…… 而其中最浓郁、最稳定的气息,正来自东北方向百里外的一个小镇 —— 那里,便是他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平静的表象下,早已腐朽丛生。” 林幽轻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在山间。他不再是那个会为人间苦难愤怒或悲伤的林幽,也不再是那个渴望被认可的觉醒者,只是一个清醒的观察者,一个即将介入 “梦境” 的归墟行者。
他转身,朝着东北方向走去,身影逐渐融入山间的暮色中。山间的晚风拂过他的衣角,带来远处小镇隐约的钟声 —— 那钟声缓慢而沉闷,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 “重置”,敲响最后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