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空睁开眼睛，雨声先于意识涌入耳中。
梅雨季的飞云县总是这样，淅淅沥沥的雨已经下了整周，不见停歇。他躺在床上懒得动弹，只是睁眼望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产生的一小块水渍。水渍形状像只展翅的鸟，这是他三个月前偶然发现的——那时候刚搬进这间老屋不久，正值春日。
六点二十一分，比闹钟早九分钟。
凌空不急着起床，心念微动，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面板。
【姓名：凌空】
【技能：】
【呼吸：精通（7342\/）】
【睡眠：熟练（892\/1000）】
【视觉：熟练（521\/1000）】
【听觉：熟练（488\/1000）】
【跑步：熟练（312\/1000）】
【学习：熟练（221\/1000）】
【厨艺：熟练（103\/1000）】
这是他从小自带的能力，任何事只要持续做下去，就能看到进度条一点一点填满。从最初的“初窥”到“熟练”，再到“精通”、“圆满”、“出神入化”，乃至最高等级的“神鬼难测”。十六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面板伴随左右。
呼吸技能是凌空最早开始无意识训练的。从婴儿时期第一次呼吸开始，这个技能就在缓慢提升。到如今“精通”级别的呼吸，让他在长跑时总能找到最佳节奏，甚至在水中闭气的时间也比常人长上许多。
窗外的雨声忽然掺进了别样的动静。凌空侧耳细听，面板上跳出一行小字。
【听觉：熟练（489\/1000）】
是隔壁苏家姐妹的动静。听起来，苏晓晓又在和苏暮雨争论着什么。这对双胞胎姐妹与他同龄，从小一起长大，如今都住在同一栋老旧公寓楼里，就在对门。
“说了今天会下雨，带伞带伞，你非不听！”这是苏暮雨的声音，语调总是带着几分姐姐式的说教味。
“天气预报说上午就转晴了嘛！谁想到这雨这么能下...”回嘴的是妹妹苏晓晓，声音里透着不服气的倔强。
凌空微微一笑，从床上坐起来。面板再次更新。
【睡眠：熟练（893\/1000）】
看来昨晚的睡眠质量还不错。他穿上校服，走到窗前。飞云县第一中学的校服是蓝白相间的设计，据说已经三十年没变过样式。透过窗户，他看到楼下站着那对姐妹花。苏暮雨撑着一把蓝色的伞，苏晓晓则缩在伞下，仍然嘴硬地比划着手势。
似乎是感应到楼上的目光，姐妹俩同时抬头。苏暮雨朝他招手，苏晓晓则做了个鬼脸。
凌空指了指楼下，示意自己马上下去。
洗漱完毕，凌空抓起书包和雨伞出门。母亲已经去早市摆摊了，桌上留着用纱布盖好的早餐——几个包子和一杯豆浆。他三两口吃完，面板跳出提示。
【进食：熟练（45\/1000）】
吃东西也能涨熟练度，这是他上个月才偶然发现的。似乎只要专注地做一件事，面板就会自动记录并积累经验。
下楼时，凌空注意到扶手上有处灰尘，顺手抹去。
【清洁：初窥（7\/100）】
这倒是新鲜事。他笑了笑，推开公寓楼的大门。
“太慢了！”苏晓晓嘟着嘴，“我们要迟到了。”
苏暮雨则把伞往他这边挪了挪：“吃早饭了吗？”
凌空点头，撑开自己的伞：“走吧。”
三人并肩走在飞云县的街道上。梅雨时节的清晨，小镇笼罩在薄薄水雾中，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两旁的店铺陆续开门，早点铺的热气从门缝里溜出来，与雨水交织成一片朦胧。
“听说今天有转学生来。”苏晓晓总是最先获得各种小道消息，“从省城来的。”
苏暮雨不以为然：“梅雨季转学？也太奇怪了。”
凌空安静地听着，目光掠过路旁的树木。雨中的树叶绿得发亮，每片叶尖都缀着水珠，偶尔承受不住重量，便倏地坠下，融入地上的水洼。
【视觉：熟练（522\/1000）】
他注意到苏暮雨的伞倾向苏晓晓那边，自己的右肩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伞往你自己那边挪点。”凌空轻声说。
苏暮雨愣了一下，随即微笑：“没事，快到了。”
飞云县第一中学离他们住的公寓只有十五分钟路程。作为县城里最好的高中，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各式各样的雨伞组成移动的花园。
进教室时，早自习铃声刚好响起。
“切，差点迟到。”苏晓晓甩了甩伞上的水珠，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凌空和苏暮雨相视一笑。他们是同桌，从小学到现在几乎没变过。班主任总说苏暮雨能镇住凌空散漫的性子，殊不知很多时候是凌空在提醒苏暮雨记得休息。
“期中考试的成绩今天该出来了吧？”苏暮雨一边拿出课本一边问。
凌空点头，看向窗外。雨似乎小了一些，天空的灰白色调渐渐淡去，透出些许微蓝。
【天气观察：初窥（12\/100）】
这也是他最近开始无意中训练的技能。生活在多雨的飞云县，学会预测天气实在很有必要。
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果然抱着一摞试卷进来了。教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这次考试总体成绩不错，尤其是凌空同学，”语文老师推了推眼镜，“全县唯一一个古文阅读满分。”
同学们发出低低的惊叹声。凌空面色平静，眼前却跳出提示。
【学习：熟练（222\/1000）】
苏暮雨悄悄在桌下对他竖起大拇指。凌空微微一笑，余光瞥见苏晓晓回头朝他做鬼脸。
下课铃响，同学们一窝蜂涌向公告栏看排名。凌空懒得挤热闹，靠在走廊窗边看雨。雨真的小了，只剩零星雨丝在空中飘浮，云层逐渐裂开缝隙，阳光试探性地投下几道光束。
“全县第三！可以啊！”苏晓晓不知何时凑过来，一拍他肩膀，“说好，周末请客吃冰！”
苏暮雨也走过来，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数学还是我高你两分。”
凌空挑眉：“下次就不会了。”
他们聊着，忽然教室门口一阵骚动。班主任领着个陌生面孔的女生走进来。
“各位同学，这是从省城转来的林雪同学，以后就在我们班学习了。”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转学生站在讲台上，微微鞠躬。她穿着明显是省城新款式的校服，气质与县城女孩有些不同，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哇，真来了！”苏晓晓小声惊呼。
凌空的目光与转学生短暂相接。她迅速移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红。
班主任环视教室，最后指着凌空旁边的空位：“林雪，你先坐那里吧。苏暮雨，你和晓晓挤一挤，让新同学适应一下。”
苏暮雨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的老师。”
于是原本的两人同桌变成了凌空与林雪同桌，苏暮雨则被迫和妹妹挤在了一起。苏晓晓显然对这个安排不满，嘴巴撅得老高。
课间，凌空注意到林雪只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不像其他新同学那样好奇地四处张望。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安静地读着。
《飞云县地方志》？凌空有些惊讶。一个刚从省城转来的学生，怎么会对这个小县城的历史感兴趣？
林雪注意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把书往怀里收了收。
“这本书图书馆的版本比较老，”凌空开口道，“新华书店有新版，补充了近二十年的内容。”
林雪惊讶地抬头，犹豫了一下才说：“谢谢告知。”
“你是从省城转来的？”苏晓晓突然插进来，好奇地凑过来问，“为什么梅雨季转学啊？多不方便。”
林雪的表情微微僵硬：“家庭原因。”
苏暮雨拉回妹妹：“别这么没礼貌。”随后对林雪微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问我们。我们是本地人，对飞云县很熟悉。”
林雪轻轻点头，没再说话。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雨终于停了。阳光彻底撕开云层，将走廊照得明亮。凌空站在窗边，看着校园里的积水映出蓝天白云。
“不去吃饭吗？”苏暮雨走过来问。
凌空指了指天空：“出彩虹了。”
果然，东边的天空挂着一道浅浅的彩虹。苏暮雨靠在窗边，与凌空并肩欣赏这雨后的礼物。她的发梢被阳光染成金色，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嗅觉：初窥（89\/100）】
这个技能他还没怎么注意过。凌空微微吸气，尝试分辨其中的成分——是茉莉味的，和苏家阳台上常年晾着的衣服一个味道。
“看够了没？”苏晓晓突然从两人中间挤进来，“我快饿死了！”
食堂里人声鼎沸。凌空打了饭，习惯性地走向常坐的角落位置。苏家姐妹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不断有同学打招呼。
“全县第三名人来了！”班长打趣道，“下次考试靠你了啊！”
凌空只是点头，不太擅长应对这种玩笑。
三人坐下后，林雪才端着餐盘迟疑地走过来。食堂已经没多少空位了，她站在那儿显得有些无助。
“这里坐吧。”苏暮雨招呼道，往旁边挪了挪。
林雪小声道谢，安静地坐下吃饭。
“食堂的糖醋排骨最好吃，但你来得太晚，估计已经没了。”苏晓晓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下次得跑快点。”
林斯文地吃着饭，偶尔抬头看看周围，似乎在观察什么。
“你在找什么吗？”凌空突然问。
林雪筷子上的一块茄子掉回餐盘。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问：“听说飞云县有一座很古老的钟楼？”
“西门那个嘛，”苏晓晓抢答，“都快成危楼了，没什么好看的。”
苏暮雨补充道：“据说是明朝建的，县志上有记载。你对历史感兴趣？”
林雪低头吃饭：“有点兴趣。”
凌空注意到她餐盘里的茄子一块没动：“你不吃茄子？”
“啊，嗯...”林雪有些不好意思，“不太喜欢。”
饭后，凌空提议去天台晾晾衣服——这是梅雨季的惯例，雨一停就得抓紧时间晾晒衣物，否则会长霉斑。
天台已经挂了不少班级的拖把和抹布。凌空熟练地展开湿抹布，一一挂上铁丝。苏暮雨在旁边帮忙，苏晓晓则趴在栏杆上看风景。
“彩虹更明显了！”她喊道。
凌空抬头，果然，天上的彩虹变得更加鲜艳，七色分明地横跨在飞云县上空。远处的飞云江上，一道拱桥与彩虹形成奇妙的对称。
【视觉：熟练（523\/1000）】
他注意到林雪也跟了上来，正站在天台入口处，望着彩虹出神。
“听说在彩虹下许愿会实现哦。”苏晓晓开玩笑说。
林雪竟然真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认真地许了个愿。这个举动让三人都有些惊讶。
当她睁开眼睛，发现大家都在看她时，顿时脸红到了耳根。
“我、我先回教室了。”她匆匆离去。
苏晓晓噗嗤笑出来：“省城来的都这么有趣吗？”
凌空望着林雪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下午的体育课因为场地潮湿改成了室内理论课。体育老师讲解篮球规则时，凌空在桌下悄悄做手指操——这是他自己发明的一种锻炼方式，每根手指依次敲击桌面，复杂而有序。
【手指灵活度：熟练（287\/1000）】
这个技能对写字和弹钢琴都有帮助。他的写字速度已经是全班最快，笔记整洁得像印刷体。
【书写：精通（521\/）】
苏暮雨悄悄递过来一张纸条：“放学后去图书馆吗？有新期刊到了。”
凌空点头，在纸条背面写下：“晓晓呢？”
“她值日。”
纸条传回来时，多了个小小的笑脸。
凌空微笑，将纸条整整齐齐折好，塞进笔袋的夹层里。那里已经积了一叠类似的纸条，全是苏暮雨这些年传给他的。他偶尔会翻看，从笔迹的变化能看出时光的流逝。
放学铃声响起，雨水忽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同学们抱怨着撑伞回家，凌空却站在教学楼门口若有所思。
“又没带伞？”苏暮雨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把自己的伞往他那边挪了挪。
“带了，”凌空从书包里掏出伞，“只是在想事情。”
苏晓晓从后面蹦出来：“我想吃街口的煎饼！庆祝凌空考全县第三！”
“才第五节课你就饿了吗？”苏暮雨无奈。
最后三人还是一起去了煎饼摊。雨中的煎饼摊撑起了大雨棚，油锅的热气在冷湿的空气中格外诱人。凌空要了三个煎饼，多加香菜不要葱——这是苏暮雨的口味；一个多加辣酱——这是苏晓晓的；还有一个正常的给自己。
【厨艺观察：熟练（104\/1000）】
他喜欢看摊主熟练地摊饼、打蛋、撒料、翻面，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像舞蹈。这让他想起自己练习各项技能的过程，从生疏到熟练，需要的是无数次的重复和细微的调整。
回家的路上，雨又小了。飞云县的天气就是这样，梅雨季的雨总是下下停停，捉摸不定。
在公寓楼道分手时，苏晓晓突然说：“那个转学生，好像一直盯着你看哦。”
凌空愣了下：“有吗？”
“有啊，”苏晓晓夸张地比划着，“上课时，吃饭时，她都偷偷看你。暮雨也看到了吧？”
苏暮雨轻轻点头：“可能只是对新环境的好奇吧。”
回到自家公寓，凌空放下书包。母亲还没回来，桌上留着纸条：“晚上去李阿姨家帮忙，饭菜在冰箱里，自己热一下。”
凌空打开冰箱，取出饭菜放进微波炉。等待的时候，他站在窗前看雨。对面的苏家已经亮起灯，能看见苏暮雨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苏晓晓大概是在写作业，台灯已经打开。
微波炉“叮”的一声，他的晚餐热好了。
【厨艺：熟练（105\/1000）】
吃饭时，凌空翻开今天的课堂笔记。他的笔记记得极为工整，重点分明，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优先级。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是面板技能的一部分。
【学习：熟练（223\/1000）】
饭后他洗了碗，擦了桌子，扫了地。一系列家务活让清洁技能又涨了几点。
雨终于彻底停了。夕阳从西边的云缝中射出金光，将飞云县的屋顶染成橙红色。凌空决定出去跑步——雨停后的空气最是清新，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他换上跑步服，戴上耳机，沿着飞云江慢跑。江面上还笼罩着薄雾，对岸的灯火陆续亮起，倒映在湿润的柏油路上，像是双重的世界。
【跑步：熟练（313\/1000）】 【呼吸：精通（7343\/）】
跑步时，他的呼吸自动调整到最佳节奏，三步一吸，两步一呼。这是经过无数次练习后形成的肌肉记忆，能让他在长跑中保持最节省体力的状态。
江边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雪。她捧着那本《飞云县地方志》，读得入神，连雨水从树叶上滴落下来打湿书页都没注意到。
凌空放缓脚步，犹豫是否要打招呼。林雪却突然抬头，四目相对。
她慌忙合上书，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
“下雨后书本容易受潮，”凌空指了指她手里的县志，“图书馆有电子版。”
林雪把书塞进包里：“谢谢，我更喜欢纸质书。”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凌空继续跑步。跑出几步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林雪正望着江对岸的钟楼出神。
那是一座废弃已久的明代建筑，据说曾是飞云县的标志，如今已被新建的高楼大厦包围，只剩一个尖顶还能从某些角度看到。
回家的路上，凌空一直在想林雪那个眼神——不仅仅是好奇，更像是在寻找什么。
公寓楼下，苏暮雨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盒。
“我妈做了汤圆，多煮了一些，”她递过来，“芝麻馅的。”
凌空接过，保温盒还热着：“谢谢。”
“跑步去了？”苏暮雨注意到他额头的汗水。
凌空点头：“雨停后空气好。”
两人站在楼道口，一时无话，却不觉得尴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早已习惯彼此的沉默。飞云县的夜晚安静下来，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声响，嗒，嗒，嗒，像缓慢的节拍器。
“那个转学生，”最终还是苏暮雨开口，“确实有点奇怪。”
凌空挑眉等她继续说。
“她今天问我知不知道钟楼的地下室有没有入口。”苏暮雨压低声音，“你说一个刚转学来的人，怎么会知道钟楼有地下室？”
凌空想起林雪整天都在研究县志：“可能书上看到的吧。”
“也许吧，”苏暮雨似乎不太信服，“总之感觉怪怪的。晓晓已经把她列入‘重点观察对象’了。”
凌空忍不住笑出来。苏晓晓有个习惯，把所有她觉得可疑的人都列入这个名单，包括去年的新音乐老师（因为“发型太时髦”）和学校门口总是一脸严肃的保安大叔（因为“眨眼频率过低”）。
“晚安，”苏暮雨转身准备上楼，“明天见。”
“晚安。”凌空站在原地，等她家的门关上后才回自己家。
洗漱完毕后，凌空躺在床上，眼前调出面板。一天下来，各项技能都有微小的进步。最明显的是视觉和听觉，随着他有意无意地训练，正在稳步向“精通”级别迈进。
他闭上眼睛，尝试分辨楼里的各种声音。楼下电视机的声音、隔壁苏晓晓练琴的音符、更远处街道上车辆驶过积水的声音...每一种声音都被捕捉、分类、识别。
【听觉：熟练（490\/1000）】
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每个人都在按自己的节奏生活。而他的节奏，就是不断地练习、进步、积累，看着那些数字一点一点增长，技能一级一级提升。
窗外，又下起了雨。梅雨季的飞云县，雨水从不真正远离。凌空听着雨声，渐渐入睡。
在意识完全沉入梦境前，他模糊地想：那个从省城来的转学生，为什么要研究那座老旧的钟楼呢？
雨声淅沥，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