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脚步没有停。
左臂的骨刺还在震，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拉扯。他低头看了眼缠在骨刺上的藤蔓，那根淡红色的丝状物正缓缓收紧，像有意识地引导他前进的方向。他没甩开，也没说话，只是把重心压低，顺着牵引往前走。
五步之后，地面开始变化。
碎玻璃和灰土被一层暗紫色的苔藓覆盖，踩上去软得不像实地。墙角的金属支架上爬满细藤，一节节鼓起，像是埋在皮下的血管。他抬手环扫一眼，地图上的路径微微偏移，通风井入口就在前方二十米，藏在半塌的广告牌后面。
他靠近时，手环突然震动。
视网膜上跳出警告：“检测到高密度生物信号，来源：地下三层。”
紧跟着，一行小字浮现：“血藤活性提升至79%，建议撤离。”
他关掉提示。
抽出骨刺，藤蔓断裂，阿伊莎的声音瞬间从通讯器里传来：“别切断太久……我撑不住它们想动。”
“你已经动了。”他低声说，“刚才那一下，是你要拉我过去？”
她没回答。
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一声喘息：“不是我。是它认出了路。老周留的东西……在下面。”
楚河盯着那片紫苔。
他知道她没力气说谎，也没时间演戏。他弯腰，用骨刺撬开广告牌底部的铁板，锈蚀的铰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底下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管道，内壁布满滑腻的黏液，隐约能看到几处刻痕——八门符号的变体，被人用工具反复刮擦过。
他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上一点银灰色粉末。
和之前在地表捡到的孢子残渣一样，但更浓。
他没犹豫，直接钻了进去。
管道不长，坡度却陡，滑到底时肩膀撞上一堵金属墙。面前是扇合金门，表面嵌着一圈发光的符文环，中心凹槽形状不规则，像是需要某种特定频率的能量激活。
他把手环贴上去，扫描一遍。
“权限不足。”
他皱眉，回想起白允儿提过一句：“老周不是战士，他的门不用血开。”
他闭眼，调出记忆里的跃迁手环设计图残片——那是他在第七十八章从卡门据点抢来的资料。手环投射出一段波频模拟信号，轻轻触碰符文环边缘。
嗡——
符文逐一亮起，顺序错乱，像是系统在验证。三秒后，咔的一声，门开了。
里面是间狭小实验室，四壁全是破损的显示屏，中央摆着一台老式主机，外壳泛黄，散热口积满灰尘。桌上有一支空针管，标签模糊，只能辨出“血清-1.0”几个字。
楚河走近主机，按下启动键。
屏幕闪了两下，投出一段全息影像。
老周坐在椅子上，穿着旧式宇航服，脸上皱纹深刻，眼神却清醒得不像这个年代的人。他开口第一句就是：“如果你看到这段录像，说明我已经死了，或者被他们抓走了。”
画面顿了一下。
“抗毒血清1.0的关键，不在成分，而在催化剂。必须用八门血脉者的血液，否则合成后十分钟内就会降解。这不是技术限制，是基因锁本身的排斥机制。”
楚河手指一紧。
他看向自己手臂上的基因纹路——那些发光的线条确实和八门战士相似，但他从未确认过是否属于正统血脉。
影像继续播放：“我知道你们会想办法绕过这一步。别试。我见过三个组织尝试用替代品，结果都变成了加速变异的毒药。唯一的例外……是阿伊莎。”
楚河猛地抬头。
“她的血特殊。不是因为她强，而是因为她本就是实验产物。她是最早的八门推演载体之一，虽然失败了，但血脉没断。如果还有人能用，那就是她。”
话音落下，主机自动弹出一份合成流程图，简洁到只有三步：提取催化剂、混合基础液、恒温反应五分钟。
楚河立即下载数据，手环提示备份完成。
他刚准备动手，墙角的广播突然响了。
“楚河。”
是白鹰的声音，冷得像冻住的铁。
“把配方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楚河没动，也没回应。
广播继续：“你以为你在救人？你只是在给更多人制造痛苦的机会。血清不会带来希望，只会引来抢夺。把它给我，我能控制局面。”
“你能？”楚河终于开口，声音平得没有起伏，“怎么控制？杀了所有想要的人？”
“如果有必要。”
“那你先杀我。”
广播沉默了一瞬。
然后切断。
楚河收起手环，走到反应台前。基础液已经在柜子里找到，密封完好。他拿出试管，注入液体，然后停下，看向通讯器：“你要现在做决定。”
阿伊莎的声音很快传来：“我已经决定了。”
下一秒，一根藤蔓从通风口垂下，末端裂开，露出一条细小的导管，直接插入反应舱的进料口。暗红色的液体开始流动。
“你疯了？”楚河盯着那根管子，“你不知道这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我知道。”她声音有点抖，但很稳，“我比谁都清楚。可这是唯一能用的血。你不信我，但它信——血藤认得出自己的源头。”
试管里的液体开始变色，从浑浊转为淡金，反应舱温度稳定上升。主机屏幕显示：“催化成功，倒计时：4分32秒。”
楚河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整个实验室警报响起。
红灯旋转，所有培养槽中的血藤样本猛然暴起，像活蛇一样缠上储存架，其中一根直接卷住刚刚合成的血清试管，拖向通风口方向。
“操！”楚河扑过去，一刀斩断藤蔓，试管脱手飞出，被他单手接住。
但更多的藤蔓从墙壁裂缝中钻出，目标明确——全是冲着那管血清来的。
他迅速退到主机旁，用手环启动紧急封锁程序，关闭所有输送轨道。藤蔓撞上金属闸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它们要拿走血清。”他对着通讯器吼，“为什么？”
阿伊莎的声音虚弱下来：“不是拿走……是回收。我的血是钥匙，也是命令。它们以为我在召唤母巢核心。”
“你不是在控制？”
“我没想。”她喘了口气，“但我流血的时候，它们自动响应了。就像……本能。”
楚河低头看手中的试管。
淡金色的液体安静地躺在玻璃管里，没有任何异样。可他知道，这一管东西，已经成了孵化巢的目标。
他打开手环，将血清标记为“最高危物品”，设定追踪反制协议。然后把试管塞进左臂外侧的收纳槽——那里原本是放备用电池的地方，现在被他改装成密封容器。
“你还撑得住？”他问。
“还能撑。”她说，“但别让我再出血了。下次……可能就不是试管被抢的事了。”
楚河点头，尽管她看不见。
他最后看了眼实验室，主机屏幕还停留在合成完成界面，倒计时归零，显示“任务结束”。
他转身走向出口。
刚迈出一步，脚下紫苔突然翻涌，一块地砖拱起，裂开一道缝。一根藤蔓破土而出，直扑他小腿。
他侧身避开，骨刺横扫，将藤蔓斩断。
断口处流出的不是汁液，是血。
暗红，带着体温。
他盯着那滴血落地，慢慢渗进苔藓。
通讯器里，阿伊莎忽然说：“别回头。”
“我不打算回。”
“我是说……别回头看我。你现在看到的，可能不是我。”
楚河脚步一顿。
他没回头，但耳朵捕捉到了声音——远处，那根被钉在地上的藤蔓，正在缓慢蠕动，像有东西在另一端拉动。
他握紧手环，加快步伐。
管道出口就在前面。
他爬上去，推开铁板，重新回到废墟地面。
风还是那样，刮得人脸疼。
他站定，看了眼手环地图。最近的红点仍在闪烁，距离不变。但信号强度提升了百分之四十。
他知道，孵化巢醒了。
也知道了他来了。
他摸了摸左臂的收纳槽，确认试管还在。
然后抬起手腕，低声说：“位置发你了，待着别动。”
阿伊莎的声音微弱地传来：“它在听……它一直都在听。”
楚河没再说话。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底踩碎一片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
远处塔楼顶端的紫雾，忽然旋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