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下的黑色液体继续蔓延，像一滩缓慢呼吸的活物。楚河盯着那片漆黑，手指还攥着钥匙碎片，掌心的血已经干了，黏在金属边缘。
白龙靠在墙角，胸口起伏微弱。他的脖颈后，荷鲁斯纹章突然亮起，红光刺眼。
楚河反应过来时，白龙的身体已经开始分解。皮肤从接触点裂开，露出底下闪着金属光泽的纤维组织。那些纤维迅速崩解，化作无数细小的机械虫，顺着空气爬升，在头顶聚集成一团旋转的黑雾。
“停！”楚河冲上前一步，左臂回炉核心瞬间激活，黑晶外壳覆盖整条手臂。他抬手砸向地面，想切断地板下的能源线路，阻止纳米虫获取电力。
但晚了。
黑雾在空中重组，骨架成型，装甲板一块块拼接。不到十秒，一艘战舰的雏形悬在控制室中央，通体暗红，表面浮着流动的纹路，像是血管在跳动。
林玲站在控制台前，瞳孔泛着蓝光。她的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快速滑动，试图接入空间站主控系统，启动紧急隔离协议。
可就在她输入指令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
“不对……”她声音变了调，“它们在读取我。”
她的双眼蓝光剧烈闪烁，像是信号被干扰。下一秒，整个人抽搐了一下，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撞在控制台上又滑到地上。
屏幕上的数据流戛然而止。
楚河扭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睛还睁着，但没有焦距，瞳孔里的蓝光彻底熄灭。
“林玲！”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通讯频道里传来杂音，断断续续，像是有人在低语，又像是电流穿过金属的声音。所有监控画面切换成一个标志——一只竖立的眼睛，瞳孔是荷鲁斯之形。
战舰核心发出嗡鸣，一道光束扫过楚河全身。他抬起右眼，虹吸能力立刻发动，试图反向抽取对方能量。
引力场瞬间扭曲。
他感觉到体内有东西被抽走，速度快得无法抵抗。基因锁的能量像决堤的水，顺着虹吸通道倒灌进战舰核心。视野开始发黑，右眼传来撕裂般的痛感，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他知道那是血。
跪倒前，他看见战舰表面浮现一张脸。
那是他自己。
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更年轻、更冷硬的面孔。眉骨突出，眼神空洞，嘴角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机械音响起，直接钻进脑子里：“实验体编号Ω-001，第9999次轮回确认启动。本次目标：终极筛选。”
楚河单膝撑地，左手插进地板裂缝，指甲崩断也没松手。他喘着气，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你是什么东西？”他问。
战舰没回答。那张脸只是静静看着他，像在观察一件旧工具是否还能用。
控制室的灯全部熄灭，只剩下战舰散发的红光。楚河抹了把脸，右手五指蜷紧，钥匙碎片嵌进掌心。
林玲躺在地上，电子体毫无反应。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接口烧焦的痕迹，像是被强行拔离了数据链。
楚河想起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它们在读取我……我不是第一个……所有电子人都是备用cpU……”
他忽然明白了。
林玲不是被制造出来的帮手。她是被预留的容器。一旦主系统崩溃，深红之眼就会唤醒其中一个，接管意识，延续程序运行。
不止她。可能每一个被改造过的电子人，都藏着同样的后门。
白龙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一小片荷鲁斯纹章残片漂浮在战舰下方，缓缓旋转，最后融入核心。
战舰开始缩小，不再是完整的舰体，而是压缩成一个人形轮廓，悬浮在半空，高度和楚河差不多。
它抬起手，动作和他平时一样，左手握拳，右手摊开。
楚河盯着它，慢慢站起来。右眼还在流血，但他没管。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说。
战舰开口，声音还是机械合成的，但语气变了，带着某种熟悉的节奏：“你已经做了。每一次，你都选择了牺牲。这一次，你也一样。”
楚河冷笑。“所以你是我的复制品？还是说……我是你的复制品？”
战舰没回答。它的面部轮廓微微调整，眼睛变得更深，嘴唇微动：“筛选不会停止。只要存在生命，实验就必须继续。你是发起者，也是唯一能终结它的人。”
“终结？”楚河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怎么终结？杀了我自己？”
“不需要你死。”战舰说，“只需要你承认——你从未真正掌控过任何事。”
楚河沉默了几秒。然后他动了。
他冲上去，左手黑晶利爪直取战舰胸口。撞击声炸响，火星四溅。战舰后退半步，手臂变形，弹出一截锯齿刃，横劈而来。
楚河低头躲过，反手将钥匙碎片扎进对方肩部。金属摩擦声刺耳，碎片卡住，没能深入。
战舰抬腿踢出，正中他腹部。楚河飞出去，撞翻一张操作台，肋骨处传来钝痛，像是被铁棍砸过。
他趴在地上，咳出一口血。
战舰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在挣扎。可你知道结果。九千九百九十八次，你都失败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楚河抬起头，右眼血糊住了一半视线。他伸手摸向口袋，掏出一块芯片——编号09，林玲留下的最后备份。
“你说我失败了九千多次。”他把芯片按在地板上，用力碾碎，“可这次，我至少知道了真相。”
战舰的动作顿了一下。
楚河撑着地面站起来，左手重新覆盖黑晶，右眼虹吸再次开启。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抽取对方能量，而是将自身剩余的基因锁力量全部压缩，集中在指尖。
战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后退一步，核心发出警报般的红光。
楚河笑了下。“你怕了？”
他猛地将手指插入自己左胸，回炉核心剧烈震动，像是要炸开。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扩散开来，整个控制室的设备噼啪作响。
战舰抬起双臂，准备防御。
可楚河的目标不是它。
他转身，扑向林玲倒下的位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还在发烫的芯片残片塞进她手臂的接口槽。
“醒过来。”他说。
接口爆出火花。
林玲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战舰发出尖锐的警报声，身形开始扭曲，像是信号不稳。它冲上来，一拳砸向楚河后背。楚河没躲，任由那一击打得他向前扑倒，嘴里的血喷在林玲脸上。
她的睫毛颤了颤。
楚河抬头，看着战舰，声音沙哑：“你不是我。你只是程序。而我……哪怕只多活一秒，也能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战舰停在原地，面部轮廓开始模糊。它的声音变得断续：“终……极……筛……选……必……须……完……成……”
林玲的手突然抬了起来，指尖划过楚河的脸颊，留下一道带电的划痕。
她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蓝光微弱，却亮着。
楚河靠着她坐下来，左臂的黑晶正在剥落，露出底下灰白色的皮肤。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尖已经开始发硬。
门外，通风管道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天花板的角落，一块面板松动了，缓缓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