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窗纸上,药罐贴着她的掌心还在震。
不是回溯之息那种熟悉的温热翻涌,而是短促、有节奏的一下一下,像有人在远处敲鼓。她把罐子翻过来又翻过去,手指沿着边缘摸了一圈,没发现裂痕也没沾灰,可那震动就是不停。
她抬头看向窗外。
街角那个卖糖糕的老妇人还在,竹签递到孩子手里,脸上笑出褶子。但地上影子平平展展地躺着,风吹不动,人走也不动。
小安子靠在门框上打盹,太子站在屋角检查药杵上的暖玉是否完好。没人注意到她盯着外头看了多久。
她慢慢站起身,药罐没放回袖中,而是攥在手里走到门口。
“我去买个糖糕。”她说。
小安子猛地睁眼,“小姐?”
“就几步路。”她已经拉开门,“顺便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排队看病。”
太子没拦她,只点了下头。
她走出屋子,脚步放得轻。街上扫地的汉子哼着小调,挑水的妇人擦肩而过,一切和往常一样。她在摊前停下,看着老妇人从蒸笼里拿出一块黄澄澄的糕点。
“多少钱?”她问。
“三文。”老妇人咧嘴一笑,眼角堆起皱纹。
她掏出铜钱递过去,接过糖糕时袖子里滑出一根银针,借着递钱的动作轻轻蹭过对方手腕内侧。皮肤温热,脉搏正常,可就在那一瞬,望气术扫过——阴维脉深处有一缕极细的黑丝,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根线埋在血肉里。
她没多看,转身离开。
回到屋里,她把糖糕放在桌上,掰开一半。里面是豆沙馅,颜色正常,闻起来也没有异味。
“有问题?”太子走过来。
“人被种了东西。”她低声说,“不控制行为,也不影响神志,像是……用来盯梢的。”
小安子坐直了身子,“谁干的?”
“不知道。”她握紧药罐,“但刚才这震动,不是偶然。它在回应什么,或者提醒什么。”
太子盯着她手里的罐子,“你确定不是仪式后遗症?”
“如果是后遗症,刚才就不会看到那条黑丝。”她摇头,“而且我试过了,这震动能持续,还有规律。每隔七下停一次,然后再开始。”
小安子皱眉,“像传信。”
她点头,“我要查查最近有没有类似的病人。神志清醒但动作迟缓,或者眼神发直却没人注意的那种。”
“我去。”小安子立刻站起来,“东街三家旧医馆都还在登记名字,我带人去翻册子。”
“别惊动任何人。”她说,“只拿名单,不问病情。重点找今天刚来就诊、没有明显病症的人。”
小安子应了一声,抓起斗篷就要出门。
“等等。”她叫住他,从药囊里取出一张符纸塞进他怀里,“万一遇到不对劲的人,别靠近,把这个撕了就行。声音不大,但够我们赶来。”
小安子点头,闪身出了门。
屋里安静下来。
太子走到桌边拿起那块糖糕,掰开看了看,“你说那老太太只是个节点?”
“嗯。”她靠着墙坐下,把药罐放在膝盖上,“之前血魂咒是直接操控,让人发疯动手。这次不一样,这些人还能正常生活,只是身体里多了点东西。像……铺路。”
“铺给谁?”
“不知道。”她闭了会儿眼,“但我敢肯定,这不是结束。归元符清掉了大部分邪气,但它清不掉种子。只要源头还在,他们就能重新连上线。”
太子沉默片刻,“要不要调影卫全面排查?”
“不行。”她睁开眼,“现在动,只会让他们藏得更深。我们得先搞清楚他们怎么下的种,通过什么途径传播。否则你抓一百个,明天还会有两百个冒出来。”
“那就等小安子的消息。”
“对。”她把手放在罐子上,“它既然能预警,说明还能感应到更多。”
两人没再说话。
一个时辰后,小安子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查到了。”他一进门就说,“三家医馆加起来,今天共有十七个初诊病人没有明确病因。其中有五个,都在昨天去过城南义庄附近。”
“义庄?”太子皱眉。
“不是去吊丧。”小安子摇头,“是去领尸骨安葬的家属,或是帮工。但他们回去之后就开始犯困,反应变慢,家里人以为是累着了,才来医馆问问。”
她立刻问:“他们身上有没有共同特征?”
“有。”小安子压低声音,“脖颈后面,靠近发际线的地方,都有个针眼大小的黑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她猛地抬头。
太子也察觉到了异常,“和刚才那老太太体内的黑丝有关?”
“很可能。”她迅速站起身,走到墙边翻开随身药册,“如果是在义庄接触的,那问题就出在尸体上。有人利用送葬流程,在处理遗体时种入邪物,再通过近距离接触传给活人。”
“目的呢?”太子问。
“监视。”她说,“也可能是在建网。等需要的时候,一声令下,所有被种过的人同时发作,城里就会乱。”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
太子看向她,“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罐,震动还在继续,频率没变。
“先不去动义庄。”她说,“我们现在冲进去,只会打草惊蛇。而且我不确定里面有没有更厉害的布置。”
“那?”
“让小安子带人伪装成运尸工,混进去查情况。”她抬眼,“只查不碰,拍下所有可疑痕迹。特别是停尸房和焚化炉周围。”
小安子立刻应下。
“另外。”她转向太子,“禁军暂时别动。但你可以让影卫暗中守住义庄四周,发现异常人员立即记录行踪,不要拦截。”
太子盯着她看了几秒,“你怀疑背后有更大的组织?”
“不是怀疑。”她握紧药罐,“是有。而且他们已经在升级手段。上次是强控,这次是潜伏。下次可能连我们都没察觉,就已经被包围了。”
太子缓缓点头,“我按你说的办。”
小安子换好衣服准备出发,临走前回头看她,“小姐,要是发现他们在往尸体里灌东西,我能顺手毁掉吗?”
“不能。”她语气坚决,“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活着回来。带消息回来。别的都不重要。”
小安子抿了下嘴,点头走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坐在石台边上,药罐放在腿上,震动依旧规律。她闭着眼,试图用灵感知去捕捉那股信号的来源方向,但太弱了,只能感觉到存在。
太子站在窗边,望着外头渐渐西斜的太阳。
“你觉得符师知道这些事吗?”他忽然问。
“不知道。”她睁开眼,“但他画符时流的血,不是意外。他在对抗什么,很久了。”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小安子去远了。
她低头看着药罐,表面浮着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波纹,像水底晃动的光。
阳光穿过窗纸洒进来,照在她手上。
那只卖糖糕的老妇人还在街角站着,竹筐里的糕点快卖完了,但她没收拾摊子。
她的影子,依然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