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如雪的信说,他们前往了东方。”
林远跳下马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远处,鬼见愁峡谷上空的瘴气像一团不祥的乌云。
蚩梦蹦蹦跳跳地跟下来,银饰叮当作响:
“小锅锅,到时候我们怎么打啊?”
她抓着林远的手臂甩来甩去,像只不安分的小猴子。
林远无奈地抽回手臂:
“找到他,自然有办法。”
他望向东方,眉头紧锁,
“可惜了,蜀王还要对付董璋,抽不出手帮我们,在成都阻止李茂贞,已经是极限了。”
“怕啥子嘛!”
蚩梦叉着腰,总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林远没有她这么乐观。他清楚李茂贞的实力:一个人潜伏传说中的十二峒这么多年,还能顺利逃出来,再加上不死之身。
“张子凡比我们提前出发,应该能先找到李星云。”
林远说着,重新登上马车,
“走吧,天黑前赶到峡谷边缘。”
马车辘辘向东驶去,扬起一路尘土。蚩梦哼着古怪的苗疆小调,开心的贴在林远身上,女帝别过头不想多说什么,看在金蚕蛊的面子上,暂且容忍一下。
…
打斗声越来越近,剑气破空声、拳掌交击声混杂在一起,在瘴气弥漫的峡谷中回荡。林远和蚩梦赶到时,眼前的场景让他们呼吸一窒。
张子凡白衣染血,折扇挥舞间带起道道罡风;侯卿一袭白衣翩然若仙,手中玉笛点向李茂贞周身大穴;旱魃则如一头暴怒的蛮牛,砂锅大的拳头砸向李茂贞面门。而在这三位高手的围攻中央,李茂贞黑袍翻飞,竟显得游刃有余。
“林兄,你来了!”
张子凡余光瞥见援兵,声音中带着欣喜。
林远拔出长剑,纵身跃入战圈:
“还拿不下他吗?”
李星云靠在一块岩石旁,胸前衣襟被鲜血浸透。他苦笑着摇头:
“我把他骗到这里,陷入沼泽,然后他竟然直接挣脱出来。”
他咳嗽两声,
“幸好张子凡他们带着两位尸祖及时赶来,我们打晕他一次,可是。”
“可是什么?”
蚩梦已经放出三只七彩蜈蚣,这些小东西正沿着地面快速爬向李茂贞。
“蛊虫不在他肝脏里。”
李星云脸色难看,
“我们找遍了。”
侯卿优雅地侧身,玉笛格挡李茂贞一剑,虽然震得手臂发麻,却依然保持着翩翩风度:
“这位岐王殿下,倒是藏得深。”
旱魃一拳轰向李茂贞后背,逼得对方不得不回身格挡:
“打架呢,别装矜持了!”
“你怎么也变得没品了?”
侯卿叹息,玉笛一转,点向李茂贞肋下三寸。
李茂贞长啸一声,黑色真气如浪潮般爆开,将四人同时逼退数步。他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黑袍无风自动,眼中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追到这里。”
林远剑尖直指李茂贞:
“李茂贞,束手就擒吧!”
“哈哈哈——”
李茂贞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周围碎石簌簌落下,
“本王,真不知道什么叫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他身形骤然消失,下一秒已出现在林远面前,一剑刺向咽喉。这一剑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林远只来得及勉强侧头,剑锋擦过脖颈,带出一线血珠。
“小心!他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李星云强撑着站起来,手中银针激射而出,女帝眉头微蹙,林远没有功力,王兄想杀他轻而易举,刚才那一下,终究只是做做样子。
李茂贞头也不回,左手一挥,银针尽数被震飞。他剑势不减,直取林远心脏。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
“欺负我小锅锅?问过姑奶奶没得?”
蚩梦手腕一翻,吹奏笛声,飞舞的吸血蚊虫遮天蔽日。
“终究只是万毒窟的小伎俩,怎能与十二峒的蛊术相比。”
李茂贞冷哼一声,那些蛊虫纷纷掉落在地,蚩梦借势后翻,同时吹了声口哨。那三只七彩蜈蚣突然从地面弹起,直扑李茂贞面门。
“雕虫小技。”
李茂贞掌心打出一股黑气,蜈蚣在半空中僵直坠落,瞬间化为脓水。
蚩梦瞳孔一缩:
“你,你还会巫术!”
“呵呵。”
李茂贞双瞳异色,突然之间,周身瘴气围绕着他旋转,瘴气旋涡中,李茂贞的身影若隐若现,黑袍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如刀,一一扫过围住自己的众人,最后定格在了女帝和林远身上。
“青青,”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如果没有他,你我也无需走在对立面。”
女帝握紧手中长剑,指节发白。她清修的脸上满是决绝:
“不,就是没有小远,我也要阻止你。你的野心,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甚至是岐国的灭顶之灾。”
李茂贞笑了,那笑容里藏着说不出的悲哀与疯狂:
“不管如何,他有很大的因素。”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为了让你死心,看好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骤然模糊。女帝瞳孔一缩:
“小心!”
但警告来得太迟。李茂贞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林远身前,手掌如鹰爪般扣在了他的天灵盖上。林远甚至来不及拔剑,只觉得一股刺骨寒意从头顶灌入,瞬间流遍全身。
“放手!”
女帝厉喝,长剑出鞘,一道凌厉剑气直斩李茂贞手臂。
李茂贞及时退开,却已在林远体内种下了什么。林远踉跄几步,单膝跪地,双手抱头,脸上浮现痛苦之色。他的太阳穴处,一个诡异的血色符文正在缓缓成形。
“本王已下巫术,”
李茂贞退到安全距离,眼中闪烁着快意,
“青青,我要让你看清他,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地位和权力才刻意靠近的你。”
“你胡说!”
女帝想要上前查看林远状况,却被李茂贞的剑气逼退。
“我种下的巫幻,会让他陷入刚刚去往岐国的时候。”
李茂贞双指并拢,默念口诀,一只通体透明的小虫从他袖中飞出,轻轻落在女帝颤抖的肩膀上,
“这混账,和我讲过你们的相遇。”
女帝想要驱赶那只诡异的蛊虫,李茂贞却冷冷道:
“不要驱赶它。它可以让你看到巫幻,一同见证。”
“小远!”
林远全身发颤,女帝想要抱住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蚩梦急忙扶住女帝:
“别碰他!这是记忆回溯的巫术,强行打断会伤及神志!”
众人围成一圈,看着林远在地上蜷缩成胎儿的姿势。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皮快速颤动,显然已经陷入了某种幻境。
“这是哪里?”
幻境中的林远困惑地看着四周。喧闹的吆喝声、马蹄声、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繁华街市的景象。他低头看着自己,衣衫褴褛,手掌小而粗糙,分明是个少年的身体。
“我不是刚刚还在女帝身边吗?”
幻境中的林远喃喃自语。
现实中的女帝听到这句话,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哪来的乞丐?滚开!”
幻境中,一声厉喝打断了林远的思绪。一辆华贵的马车正朝他驶来,车夫扬起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背上。
“啪!”
虽是巫术制造的幻境,但林远还是感觉到了真实的疼痛。他踉跄着想要躲开,却被第二鞭抽中膝盖,跪倒在地。
“乞丐,找死啊!”
车夫骂骂咧咧,又是几鞭落下。
林远护住头部,在尘土中蜷缩成一团。这场景太过熟悉,唤起了他记忆深处最不愿回想的屈辱。
马车里,突然传出一道稚嫩却威严的女声:
“住手,还要赶路。”
车夫立刻收鞭,恭敬地低头:
“是,小姐。”
林远抬起头,透过飞扬的尘土,看到车帘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掀起一角。帘后是一张精致如瓷娃娃的小脸,约莫十六岁的年纪,眼神却比许多大人还要沉稳。那双眼睛淡淡地扫了林远一眼,
“贱民。”
现实中的女帝看着这一幕,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选择去王府做一个下人,与其在外面忍气吞声,倒不如赌一把,赌女帝,不是残暴的王侯,林远赌对了。
“停下。”
现实中的女帝声音发抖,
“我不想看到这些。”
李茂贞却勾起一抹冷笑:
“青青,让我们看看,他是否会去王府,再来一次。”
幻境中的场景开始加速变幻。挨打后的林远被一个老乞丐扶到破庙,老人替他包扎伤口,告诉他:
“咱们平头百姓的,不要得罪那些小姐少爷,人家心情不好,就能要了咱的命,官府也不会管的。”
林远心情低落,不是说好的,岐国安定,岐王爱民如子吗?自己,真的回到了八岁那年吗?
“岐王府在招杂役,你小子机灵,不如去试试。”
老乞丐挤眉弄眼,
“听说那位岐王心地善良,最见不得下人受苦。”
“还是要去么?”
现实中的女帝猛地转头看向李茂贞:
“你篡改了记忆!尽管那些世家大族欺辱百姓,可,小远可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李茂贞不置可否:
“有些变幻自然正常,这是根据他的记忆和我的想象缔造,继续看。”
幻境快速推进,展现出林远如何想方设法混入王府,如何在花园女帝,如何刻意表现自己的武学天赋,每一幕都被巫术渲染得充满心机。
“这不是真的!”
女帝厉声道,
“小远入府时,什么都不懂,武功也是我手把手教的。”
“是吗?”
李茂贞冷笑,
“那为什么他从未告诉你,他体内有一股真气?好,你不信,那诸位一同评价。”
李茂贞手中飞出蛊虫,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不必惊慌,这蛊伤不了人。”
侯卿将蛊虫放在手背上,他也很想看看这所谓的林远,幼时做了什么。
幻境画面突然切换到林远深夜潜入书房翻找文件的场景,又跳转到他与一个蒙面人在城外密林接头的片段。这些画面模糊不清,却足以引发最恶劣的联想。
李星云皱眉:
“李茂贞,幻术最易造假,单凭这些。”
“闭嘴!”
李茂贞暴喝,
“虽是巫术,可这都是林远自己做的,再来一次,他可是深知靠近青青的重要性,你们都被他蒙蔽了!青青,你还不明白吗?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岐国权力来的!”
女帝看向痛苦挣扎的林远,又看向咄咄逼人的兄长,眼中泪光闪烁却异常坚定:
“我了解小远,胜过了解我自己。这些画面...不是真的他。”
就在此时,幻境中的林远突然停下所有动作,缓缓抬头,仿佛能透过幻境看到现实中的众人。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我现在也不清楚,我到底是死了,重生,还是陷入了回忆,唉。”
故事在快进,很快到了林远十二岁这年,再来一次,林远接近女帝比原来还要快,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一个人撑着岐国,很是痛苦。
时间回溯到林远十二岁那年。
岐王府偏房里,烛火摇曳。年迈的张管家胡须颤抖,手中的茶盏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你为什么要这样?”
老人声音嘶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少年林远低着头,脚尖碾着地上的碎瓷片:
“因为我不想做仆人了,张老,拜托了。”
“你这个白眼狼!”
张管家突然暴怒,枯瘦的手抓住林远的衣领,
“岐王对你那么好,你说走就走!”
林远没有挣扎,任由老人摇晃。烛光下,他稚嫩的脸上有种超乎年龄的平静:
“我知道。”
“罢了!”
张管家猛地推开他,踉跄后退,
“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少年默默整理被扯乱的衣领,最后看了眼这个待他如父的老人,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幻境外,女帝呼吸急促,林远这是要干什么?
幻境画面流转,来到第二天清晨。
“女帝,不好了!”
侍女惊慌失措地冲进闺房,
“林远掉在河里,被冲走了!”
女帝手中梳子落地。她顾不得梳妆,赤着脚就往外跑。
河边,张管家跪在泥泞的岸边,一把鼻涕一把泪。见到小姐来了,老人更是泣不成声:
“老奴...老奴罪该万死啊!”
“怎么了?他去哪了?!”
她声音尖利,完全失了平日的沉稳。
“我...他说要捕鱼.了。”
张管家指着湍急的河水,
“我来找他的时候,岸边只有他的靴子了。”
女帝踉跄着走到河边,捡起那只熟悉的旧靴子,靴底还沾着昨夜的泥巴,是她亲眼看着林远穿出门的。河面宽阔,水流湍急,一个不会水的孩子绝无生还可能。
“找...继续找。”
她声音发抖,
“活要见人,死要...死要见尸。”
幻境外的女帝看着这一幕,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再来一次,为什么要离开?
“这是干什么?”
李茂贞也迷糊了,怎么会离开王府,难道这家伙,不想要权力和地位了吗?
幻境突然跳转,展现出一段所有人都陌生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