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内。 看着眼前身着粗布衣衫、容颜憔悴、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与疲惫的女帝,林远心中一阵揪痛。他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后怕:
“没事了,都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女帝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熟悉的气息,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声音哽咽:
“对不起,小远,之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么任性,故意气你,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嘘,别说了,都过去了。”
林远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打断她的自责,
“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要再想了。来,我让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我们先吃饭,好好给你补补身子。”
他的语气充满了呵护,牵起她的手走向餐桌,喝下林远亲自煲的鸡汤,女帝有些想哭,抬起头,林远正好望着窗外,嘴角闪过一丝邪笑。
…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那个小村庄已化为血腥的战场。
“林远——!!!”
三千院发出愤怒到极点的咆哮,他眼睁睁看着那些隐藏在村庄各处、伪装成百姓的忠心不良人部下,在锦衣卫冷酷无情的围剿下一个个倒下,惨叫声不绝于耳。多年的苦心经营和隐藏,在绝对的力量和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悔恨和绝望!
…
洛阳皇宫内。
“大哥,长安那边,最近可是热闹得很啊。”
李存礼笑着将一份情报递给李嗣源。
李嗣源接过情报,仔细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哼!没想到这林远,如今也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杀伐果决了。倒是颇有几分枭雄之姿了。”
他虽然是夸赞,但语气中更多的是警惕和算计。 然而,看着情报中描述秦王令时,一口一个“逆贼李嗣源弑杀庄宗”,他的眉头还是忍不住跳了几下,感觉像是吞了只苍蝇般恶心。
李嗣源放下情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对李存礼吩咐道:
“传令下去!以本王监国的名义通告天下:不良人组织,勾结叛逆,祸乱天下,罪大恶极!我唐境内,亦当全力清剿!同样,除石瑶、上官云阙、温韬三人暂不缉拿外,其余不良人格杀勿论!各地官府需全力配合!”
“哦?”
李存礼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立刻弯腰行礼,
“臣弟遵命!”
他心中暗笑:‘呵呵,大哥果然高明。特意指明不动这三人,既像是顺从了林远的命令,给了他对等的信息,又会让残存的不良人觉得监国似乎留有余地,这样一来,他们的仇恨自然会更多地集中在手段酷烈的林远身上,就让这些藏在暗处的老鼠,好好地去给我们的秦王殿下添点麻烦吧!’
…
很快,岐国十七州、秦国五州、蜀国二十一州,甚至是遥远的娆疆地区,所有城镇乡村的告示栏上,都贴满了盖着传国玉玺大印的剿匪官榜,上面罗列着不良人的“罪状”和格杀勿论的命令。
百姓们围在榜文前,议论纷纷:
“秦王令!哇塞,这不良人到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能把一向宽厚的秦王惹到要赶尽杀绝的地步?”
“啧,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掳掠王室,欺辱王妃’我的天,这胆子也太肥了,搞成这样,难怪秦王发这么大火。”
“欸,我听说在洛阳那边,李嗣源早就开始抓‘不良人’了,好多无辜百姓都被牵连抓进去充数,搞得人心惶惶的。”
正议论着,突然有几名身着官服的人走来,推开围观人群,朗声安抚道:
“诸位乡亲父老不必惊慌担忧!秦王有令:确认不良人身份、执行抓捕事宜,主要由锦衣卫和幻音坊的高手负责,各地官府只负责从旁协助,提供信息,绝不会扰民,更不会影响百姓日常起居!请大家放心!”
这番话稍稍安抚了民众的情绪,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
漠北,契丹王帐。 耶律阿保机强撑着病体,端坐在铺着厚厚狼皮的王座之上,脸色蜡黄,呼吸沉重。
帐下,一众契丹贵族和将领正在激烈进言:
“陛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请您莫要再犹豫了!”
“是啊陛下!如今中原内乱,李嗣源与林远互相牵制,正是我们南下的大好时机!只要拿下燕云十六州,我们就有了进军中原的跳板和粮仓!届时挥师南下,霸业可成啊陛下!”
听着这些慷慨激昂的劝进,耶律阿保机却感到身心俱疲。挥师中原,马踏黄河,确实是他毕生的梦想。可一旦真的这么做,他与林远、张子凡乃至李星云的兄弟情谊,恐怕也就彻底断了。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怪他吧?
他揉了揉额角,声音沙哑地开口:
“嗯,诸位爱卿所言,亦有道理。那么,你们说,若是南下,是由皇太子担任主帅,还是由兵马大元帅统领更为合适呢?”
他这话一出,帐内顿时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 “这,臣等建议,如此重要的战事,应由皇太子殿下亲自挂帅,方能彰显我契丹国威,也可为太子积累战功和威望!”
“不然!皇太子殿下需留在朝中,辅佐陛下处理政务,掌控中枢!臣认为,还是由经验丰富的兵马大元帅领兵最为稳妥!”
耶律阿保机看着下面为了权力而争论的臣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痒意,提高了声音:
“倍儿,尧光。”
“儿臣在!”
皇太子耶律倍和兵马大元帅耶律尧光同时出列,单膝跪地。
耶律阿保机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
“渤海国,近年来越发不服管教,屡屡挑衅我契丹权威。你们二人,各领一支精锐兵马,分路进攻渤海国!谁若能先攻破其王都,擒获其国王,朕便封他为‘人皇王’!并且,获得未来进攻燕云十六州的统帅之权!”
他将一个艰难的选择,变成了一场对儿子们的考验和竞争,也是,为了再拖一拖时间,进攻中原,还是,等自己死了,让后人去做吧。
“儿臣领命!”
耶律倍和耶律德光眼中同时闪过锐利的光芒,齐声应道。兄弟二人之间,一股无形的竞争火花已然迸溅。
耶律阿保机看着两个儿子,心中百感交集,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
“退朝吧。”
…
深冬已至,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整个长安城染成一片银装素裹。林远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袍,独自站在王府庭院中,任由冰冷的雪花和寒风吹打在脸上,仿佛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师父,外面太冷了,快把裘衣披上吧。”
小荷拿着一件厚厚的毛皮大氅,担忧地劝道。
“不用。”
林远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方,充满了忧虑,“也不知道今年这寒冬,又会有多少百姓熬不过去,冻死、饿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
“还有耶律兄,希望草原上的长生天能保佑你,撑过这个冬天。”
…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 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将夜空点缀得绚烂多彩。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辞旧迎新的祥和气氛中。就连远在洛阳的那个“大耳贼”李嗣源,竟然都派人送来了一份丰厚的贺礼,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呵呵,这个李嗣源,倒是真给我面子。”
林远看着礼单,笑了笑,并未太多在意。他转身拿出一个精致的绣花香袋,递给小荷:
“来,小荷,压岁钱。”
“师父~”
小荷有些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脚,
“我都已经长大啦,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能要压岁钱。”
“好了好了,在他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收下吧。”
女帝也笑着走了过来,同样递给她一个香袋,
“这是我的那份,可不许推辞哦。”
一旁的蚩梦看着这温馨的场面,眼中满是羡慕和新奇:
“哇~你们中原的习俗真好!还有压岁钱拿!”
林远闻言大笑,也拿出一个准备好的香袋递给她:
“来,蚩梦,你也有份!可不能少了你的!对了,钟小葵呢?”
蚩梦拿到香袋,立刻笑嘻嘻地揣进怀里。被点名的钟小葵从阴影中走出,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林远递过来的香袋,睁大了眼睛:
“殿下,这,属下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林远不由分说地将香袋塞进她手里,
“我可是秦王,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这秦国的‘君父’了。过年给家里的小辈发点压岁钱,天经地义!好了,拿着吧!”
…
夜色渐深,雪越下越大。 王府大门后,林远独自等待着,目光不时望向门缝外的街道,似乎在期待着某个身影能踏雪而来。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林远脸上瞬间露出欣喜的笑容,亲自快步上前打开了大门。
“李”
门外站着的,是披着一身雪花、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筱小。
“秦王殿下,元日纳福!”
她笑着行礼,手中还提着一盒自制的点心。
“筱小?你没有回娆疆吗?”
林远有些意外,连忙侧身让她进来。
“大雪封路了,车队走不了,就留在长安过年啦。”
筱小解释道,拍了拍身上的雪。
“原来如此,快进来暖和暖和!今日就在王府过节,人多热闹!”
林远热情地招呼着,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失望地瞥了一眼门外空荡荡、唯有大雪纷飞的大街,轻轻摇了摇头。他正准备带着筱小和一众侍从返回温暖的屋内。
“林兄!元日顺遂啊!”
一个熟悉而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远猛地回过头。 只见大雪中,李星云正拉着姬如雪的手,两人如同雪中漫步归来的寻常爱侣,微笑着站在王府门外。他们的肩头、发梢都落满了雪花,显得有些狼狈,却笑容灿烂。
“李兄?!”
林远又惊又喜,
“这么大的雪,你们怎么过来的?”
李星云夸张地抖了抖身上的雪,吐槽道:
“走过来的呗!还能怎么过来?差点半路上就被雪给埋了你知道不?这长安的雪也太大了!”
“快!快进来!酒菜都备好了,就等你们了!”
林远心中的那点失落瞬间被好友到来的喜悦冲散,大笑着将他们迎进府中。王府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将外面的风雪和严寒隔绝,门内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的团圆景象。
温暖的王府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远和李星云这对好友聊了许多,从天下大势到江湖趣闻,再到彼此这些年的经历。女帝在一旁陪着姬如雪说话,看着这位清冷的女子,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可惜了,张兄这次要留在龙虎山陪老爷子和林轩过年,不能一起来长安团聚。”
林远有些遗憾地说道。
“没办法的事,”
李星云理解地笑了笑,
“他现在是天师府少主,总有自己的责任要担。”
李星云看着满屋子的人——女帝、姬如雪、蚩梦、小荷、钟小葵,还有忙前忙后的筱小,以及窗外依稀传来的长安百姓的欢笑声,不禁感慨道:
“一路走来,跌跌撞撞,打打杀杀,没想到今年的元日,竟能如此热闹。”
这热闹与剑庐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是啊,”
林远也看向窗外,仿佛能望见远方,
“比起你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确实热闹多了。”
李星云晃着手中的酒杯,眼神有些飘远,语气却带着一种释然的洒脱:
“习惯了。其实,做天子有天子的责任和乐子,做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也有医者的满足和快乐。路不一样罢了。”
然而,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往事的画面一幕幕浮现,李星云不由得鼻子一酸,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阳叔子师父,也走了这么多年了。还有陆大叔。”
这些如父如师的长辈,都已逝去多年。
这一路走来,不知道遇到了多少生死仇敌,又结交了多少肝胆相照的朋友。经历了太多的分分合合,聚散无常,如今回想起来,实在令人唏嘘不已。还有,那位与自己争夺天子名义,最终却令人惋惜的兄长。李星云没有说出口,但林远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林远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默默地独自饮下了一杯酒。所有的感慨和怀念,都融在了这杯酒中。
过了好一会儿,林远才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李星云的肩膀,语气努力变得轻松:
“好了,今天这大好的日子,忍一忍,就不要哭哭啼啼的了。让下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秦王府揭不开锅了呢。”
李星云被他的话逗得想笑,却又更觉心酸,他红着眼眶看向林远:
“林兄,你说,再过几十年,等我们都老了,眼前这些人,谁还能陪着你喝酒?这天下,这江湖,是不是最终只剩下你自己?”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有时候我觉得,都是因为我这个所谓的天子名号,才把你,把子凡,把大家都拖进了这无尽的纷争里,我对不起你们。”
“好了!”
林远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 ,
“不要说这种傻话!路是我们自己选的,与你无关。至少今夜,你我兄弟还能在此把酒言欢,这就够了!来,喝酒!不想那些烦心事了!”
他举起酒杯,李星云也用力抹了把眼睛,笑着举起杯。 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暂时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感伤。至少在这一刻,友情和团圆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