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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和宋尧也不敢骑车,只沉默地推着自行车走了一段,山路越发陡峭难行。就在他们转过一个急弯,下方不远处山脚岔路口那片相对平坦的空地映入眼帘时,林羽的手电光无意中扫了过去。

光柱下,赫然停着一辆脏兮兮、沾满泥点的新款银色面包车!

车旁,几个穿着廉价夹克、身材壮硕的男人正围在一起,手里拿着强光手电筒,光束毫无章法地乱晃,刺眼的光柱在漆黑的树林和山壁上扫来扫去,伴随着几声烦躁的、带着浓重外地口音的喝骂。

“操!这破地图到底准不准?”

“妈的,黑灯瞎火的,连个鬼影都没有!这破道观到底在哪个犄角旮旯?”

“再找不到,车里那几个小姑娘怕是真撑不住了!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咱们钱也别想拿到——”

林羽和宋尧同时一惊,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迅速关掉了手电筒,矮身躲进路旁茂密的灌木丛后,心脏怦怦直跳。

这荒郊野岭,深更半夜,一辆可疑的面包车,几个骂骂咧咧的陌生壮汉……怎么看都不像好事!

两人大气不敢出,只想等这群人离开再悄悄溜走。

就在这时,面包车侧滑门“哗啦”一声被猛地拉开。

一道更强烈的手电光从车里射出,紧接着,传来一阵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呜咽声和挣扎时身体摩擦车底的窸窣声。

一个卷发女人探出头,朝着外面乱照的人怒声地喊:“找到了没!!快点!段丫头好像喘不上气了!脸都紫了!再找不到你们钱也别想要了!”

“马上!慌什么!”

被叫做强哥的壮汉烦躁地吼了一声,手里的电筒光胡乱扫向山路这边。

那强光如同探照灯,瞬间划破了林羽和宋尧藏身的灌木丛。

“谁?!谁在那儿!”

强哥厉声喝道,光束死死锁定在他们藏身的位置,另外几道手电光也立刻汇聚过来!

林羽和宋尧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被发现了!

就在这时,强哥旁边一个一直眯着眼、努力辨认的小个子男人突然指着宋尧的方向,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惊讶喊道:“咦?等等!强哥!那…那个高个儿的…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玉龙中学的学生会主席?叫…叫宋尧?对!宋尧!我在学校光荣榜上见过他照片!”

“宋尧?”

强哥一愣,狐疑地用手电筒光柱在宋尧那张因为紧张而绷紧的俊脸上来回扫了几下,似乎在确认。

“玉龙中学的学生会会长?”

宋尧和林羽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糟糕!

被认出来了!

“对对对!就是他!”

那小个子男人肯定道,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宋会长!宋会长!救命啊!帮帮忙!”

他急切地朝着两人藏身的方向挥手大喊。

强哥也反应过来,脸上的凶厉之气瞬间被一种混杂着焦急和恳求的表情取代,声音也软了下来:“哎哟!宋同学!真是你啊!太好了!快!快帮帮我们!我们迷路了!车上…车上你们学校的几个女同学…张韵雅!段丽丽!王茜!她们…她们出事了!情况很不好!我们急着找道观!听说只有山上的道长能救她们!”

张韵雅?段丽丽?王茜?

林羽和宋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愕!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还出事了?

车里的女人看他们犹豫,急得直跺脚,索性也下了车,用手电筒照向敞开的车厢内:“我是张韵雅的妈妈,你们自己看!”

强光刺入车厢内部。

林羽和宋尧下意识地望过去——

只一眼!

宋尧倒吸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当场吐出来!

林羽则是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一股强烈的、几乎无法抑制的笑意如同火山般从心底猛地往上冲。

他赶紧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内侧,用尽全身力气憋住,脸颊肌肉疯狂抖动,整张脸都扭曲了,只能发出几声极其怪异的、类似打嗝的“呃…呃…”声。

车厢里,三个穿着玉龙中学校服的女生被用宽大的布条像捆粽子一样紧紧束缚着手脚,歪倒在脏兮兮的车厢地板上。

但最骇人的是她们的脸。

哪里还能看出半点昔日或清秀或娇艳的模样?整张脸如同被无数毒蜂同时蛰过,肿胀得如同吹胀的猪头!

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骇人的紫红色,紧绷得发亮,仿佛随时要爆裂开来。

眼睛被肿胀的眼皮挤压得只剩下两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缝,嘴唇更是外翻肿胀如同两根肥硕的香肠。她们痛苦地扭动着被束缚的身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艰难喘息声,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抽搐。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

这惨状……这猪头般的造型……

林羽脑子里瞬间炸开了沈懿那日冰冷的话语:“我下了毒……”

他咬着自己嘴唇的力道更重了,一股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爆笑和一种“果然如此”的畅快感。

报应!活该!让你们嘴贱!让你们欺负沈懿!

宋尧脸色惨白,看着车厢里那三个不成人形的同学,巨大的冲击让他暂时忘却了刚才对沈懿的愤怒,只剩下惊骇和不知所措。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宋同学!林同学!”

张韵雅的妈妈看他们呆住,更急了:“求求你们了!快指个路吧!沈懿在哪儿?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林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笑意和复杂情绪,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凝重和“同学情深”的表情。

他一步从灌木丛后跨出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担当:“快!跟我来!我知道路!”

他指着那条通往清风观的陡峭石阶:“就是这条小路!一直往上爬!沈懿就在观里!”

虽然不能出卖沈懿,但是性命攸关的事,能帮还是帮一帮。

他转头,对着还处于震惊和生理不适中的宋尧,语速飞快地说:“尧哥!人命关天!我留这儿帮他们指路,顺便搭把手!你先下山吧,赶紧通知学校和其他人的家长!”

宋尧看着那陡峭得令人绝望的石阶,又看看车厢里三个痛苦挣扎的“猪头”,再看看林羽那“义不容辞”的脸,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全身。

他今天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先是被沈懿气得半死,现在又撞上这么一摊子烂事!

他泄气地抹了把脸,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一起吧。”

他实在不放心林羽一个人留在这群来历不明的人身边。

张韵雅的妈妈等人一听有路,顿时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几个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把三个捆得结结实实、肿胀不堪、不断发出痛苦呜咽的女生从车厢里抬了出来。那场面,活像在搬运几头待宰的肥猪。

林羽强忍着抽搐的嘴角,主动上前帮忙抬着段丽丽的一只脚,指路在前。

一行人,抬着三个不断挣扎呻吟的“人形包裹”,在手电筒乱晃的光柱指引下,艰难地、一步三喘地,重新踏上了那条通往清风观的、漫长而陡峭的石阶。

沉重的喘息声、痛苦的呜咽声、男人粗重的吆喝声、女人的尖骂声,在寂静黑暗的山林中回荡。

当他们终于再次看到清风观那扇破旧山门模糊的轮廓时,时间已近午夜。

整座道观沉浸在深沉的夜色中,没有一丝灯火,如同蛰伏的巨兽,寂静无声。

只有山风吹过残破檐角的呜咽,和远处不知名夜枭偶尔传来的几声啼叫。

强哥等人抬着人,累得几乎瘫倒,看着紧闭的山门,下意识就要上前拍门叫喊。

“别!”

张韵雅的妈妈立刻低声喝止,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和紧张:“道长和沈……沈同学肯定已经歇下了!惊扰不得!我们就在外面等!天亮了再说!”

强哥等人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又看看那透着莫名森严感的破败山门,想起车里那几个女生诡异的中毒症状,心里也有些发怵,不敢造次。

他们只得小心翼翼地将三个还在痛苦扭动、发出微弱呻吟的女生放在山门前相对平整的空地上。

几人从面包车里翻出几件备用的旧军大衣铺在地上,权当垫子。

又有人拿出几顶野营用的简易小帐篷,手忙脚乱地撑开,勉强罩在三个女生身上挡风。

手电筒的光熄灭,山门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只剩下帐篷里压抑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还有几个人粗重疲惫的喘息。

林羽裹紧自己的外套,靠着冰冷的山门石壁坐下,望着眼前黑暗中几顶小小的帐篷轮廓,眼神复杂。

兴奋、期待、一丝幸灾乐祸,还有对即将到来的天明的隐隐激动,交织在一起。

宋尧则疲惫地靠坐在另一边,头痛似乎又隐隐发作起来,他揉着太阳穴,看着眼前这荒诞离奇的一幕,只觉得心力交瘁,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他没忍住看向张韵雅的妈妈:“阿姨,恕我直言,她们三人这样的情况,应该去医院,而不是来这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他不提还好,一提张韵雅的妈妈就没忍住抽泣起来:“去了,什么检查都做了,针也打了,就差手术了,都没用!韵雅她们……一直吵着要来见沈懿……我这才……”

宋尧大惊,他不禁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林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天天的,会飞的沈懿?江湖郎中?沈懿的警告?

还有眼前这三个肿胀如猪的同学……

一切都混乱不堪。

……

时间在寒冷和等待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遥远的天际线,终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近乎于无的灰白。

“吱呀——”

一声轻微而清晰的、木轴转动的摩擦声,打破了黎明前最深的寂静。

清风观那扇沉重、斑驳的旧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

沈懿一身素净的青灰色练功服,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光洁的额前。

她如同往常一样,准备开始清晨的吐纳功课。

然而,门刚开了一半,她清冷的眸光扫过山门前的情景时,脚步顿了一下。

微熹的晨光如同最吝啬的画师,只给山门前的空地涂抹了一层极淡的灰白。

就在这片朦胧的光影里,几顶歪歪斜斜、沾着夜露的廉价小帐篷,像几朵灰扑扑的蘑菇,突兀地扎根在道观门口冰冷粗糙的青石板上。

帐篷的拉链并未完全拉拢,敞开的缝隙如同黑暗的眼睛。

顺着缝隙向内看去——

几个被布条紧紧捆绑、如同待宰牲畜般蜷缩的身影,在帐篷内狭小的空间里微微蠕动。

肿胀得骇人的头颅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紫胀油亮,五官被挤压得彻底变形、移位,几乎无法辨认。

只有那偶尔从肿胀唇瓣间溢出的、极其微弱痛苦的“嗬…嗬…”气音,证明着那扭曲的面皮之下,尚存一丝活气。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腥甜气味,混杂着露水的清冷,悄然弥漫开来。

沈懿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顶寒酸的帐篷,扫过帐篷缝隙里露出的、肿胀得不成人形的几人,如同在审视几件无意间闯入视线的、微不足道的杂物。

山间的晨风,带着破晓的微寒,轻轻拂动她额前的碎发。

张韵雅的妈妈率先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沈懿,她蠕动了一下嘴角,半晌才开口:“你就是……沈懿同学吧?”

她站了起来走上前去。

沈懿站着没动,她冷漠地看着这个中年女人极力压着怒气不得不朝她走来。

一丝极淡、极浅的弧度,如同冰面上一闪而逝的裂痕,无声地在她那向来如同冰雕玉琢的唇角边缘,向上牵起。

看来,今日的朝阳,似乎要格外顺眼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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