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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三)

草莓田

几年后的这个春天,阳光晃得人眼晕。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单调的城郊结合部的景致,低矮的楼房、零散的店铺、大片待开发的荒地。倦意像潮湿的毯子裹上来,沉重,闷人。昨夜睡得太晚,此刻眼皮打着架,意识在清醒和模糊的边界来回漂移。

方向盘在手里变得有些绵软。就是一个恍惚,或许只有零点几秒,轮胎压过路肩沉闷的震动猛地将惊醒!

眼前的世界骤然倾斜、颠覆!慌忙急打方向,脚下乱踩,不知是刹车还是油门。车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嘶吼,猛地朝右侧扎了下去!

天旋地转。

剧烈的颠簸,身体被安全带狠狠勒住又甩回座椅。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像是塑料和玻璃在哀鸣。最后一下沉重的撞击,车头似乎栽进了什么软烂的地方,终于停住。

引擎盖下飘起几缕白烟,带着一股焦糊味。世界安静了,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狂跳。

懵了几秒,才看清现状。车头朝下,栽在一片泥泞的田里。前挡风玻璃蛛网般裂开,右侧视野被某种透明的、撕裂的塑料薄膜遮挡,上面还沾着泥点。侧窗外,是几根被撞得歪斜断裂的竹竿,和一片被碾压得不成样子的绿色植株,红点点点的草莓烂在泥浆里。

我把车开进了人家的草莓田,看样子,还撞坏了一个大棚。

绝望地瘫在座椅里,脑袋嗡嗡作响。试着倒车,轮胎只是在泥里空转,刨出更深的坑,发动机发出徒劳的吼叫。彻底陷死了。

手机信号微弱。推开车门,脚下是湿滑的烂泥。爬上路面,鞋子和裤腿已经惨不忍睹。放眼望去,这片草莓田规模不小,好几个白色大棚整齐排列,唯独我制造出的这一块,像被野兽啃了一口,狼藉不堪。

远处有个简易棚屋,听到动静,门开了,一个人影朝这边张望片刻,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是个男人,穿着胶鞋,裤腿上沾着泥点,看着四十上下,皮肤黝黑,是常年劳作的模样。他越走越近,眉头紧锁,看着他的大棚和他的草莓地的惨状,脸色越来越沉。

我喉咙发干,准备好迎接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斥责和一张天价赔偿单。这祸,闯得太大了。

他走到田埂边,先没看我,只是痛惜地看着那一片狼藉,弯腰捡起一根断裂的竹竿,又看了看那些被碾进泥里的红果子,重重叹了口气。

“老板,对不起!真对不起!”我赶紧上前,语无伦次,“我…我没注意,有点困…就……”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目光里有心疼,有恼怒,但奇怪的是,没有那种纯粹的、面对破坏者时的凶悍。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眉头皱得更紧,像是在回忆什么。

“你……”他迟疑地开口,声音带着乡音,“……是不是以前……在哪个小区……撞过车?”

这话问得我莫名其妙,心慌意乱下只想尽快解决赔偿:“老板,损失多少您算算,我认赔,真对不起……”

他却像是确认了什么,眼神变了变,那股子恼怒忽然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探究。他摆了摆手,打断我的赔罪,指了指我的车:“人没事吧?”

“没…没事。”

“人没事就行。”他又叹了口气,这次像是无奈多了,“车能开上来不?”

“陷死了,倒不出来。”

他扭头朝棚屋那边喊了一嗓子:“小斌!开拖拉机过来!再拿根粗绳!”

喊完了,他摸出烟,自己叼上一根,又递给我一根。我机械地接过,手指有点抖。他给我点上火,自己也点上,深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黝黑的脸。

“这棚,还有这些苗子、果子……”他吐着烟,看着那片废墟,“损失是不小。”

我心往下沉。

“不过,”他话锋一转,侧头看我,“你以前……是不是在个小区里,车停着被个开破面包的撞了后杠,没让人赔?”

记忆的闸门猛地被撞开!那个夜晚,慌张的小伙,抱着孩子的女人,保安淡漠的脸,还有我那时不知从何而来的“豪爽”……画面纷至沓来。我惊愕地看着他。

“那是我表弟。”他弹了弹烟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他媳妇身体一直不好,娃那时候也老是病,急出来的毛病,开车毛毛躁躁。那天回来,跟我说遇上好人了,没让他赔,还……唉。”

他没说下去,只是又重重吸了口烟。

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年轻人开着它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大概是他的妻子,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爹,咋弄成这样?”年轻人跳下拖拉机,看着现场直咂舌。

“别废话了,拴绳子,给人家拉上来。”男人吩咐道,把烟头扔地上,用胶鞋碾灭。

绳子拴好,拖拉机发力,我的车被一点点从烂泥里拖拽上来,车身沾满了泥浆,前杠和大灯破损严重,侧面还有深深的刮痕,狼狈不堪。

车拖上来后,男人围着我的车看了一圈,又看了看他的大棚,像是在心里盘算。他妻子蹲在地里,小心地扒拉着那些还没完全烂掉的草莓,一脸心疼。

“老板,”我再次开口,拿出钱包,“您看一共……”

他抬手制止了我,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已经软化了:“算了。你也没故意糟蹋东西。车修修得不少钱。我这棚……补补还能用,损失些果子苗子,认倒霉了。”

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这怎么行!一定要赔的!”

“赔啥?”他几乎要瞪眼,带着一种庄稼汉的执拗,“我表弟那事,我一直记着。那会儿他难,你抬手放了。今天这事,算……算扯平了。”

“这根本不是一码事……”我急了。

“我说算了就算了!”他声音粗了起来,不容置疑,“赶紧找拖车把你车弄去修吧!别堵我这路边!”

他妻子也站起身,撩了一下头发,虽然脸上还带着惋惜,却也对我说:“大哥,听他的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拖拉机“突突”地开回去了。男人不再理我,转身去找工具,开始收拾那些断裂的竹竿和塑料薄膜,背影沉默而固执。

拖车来了,把我的破车拖走。我站在路边,看着那片被修复了一小部分的创伤,和那个在田里忙碌的身影。

最后,我朝着田里,对着那个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大概没看见,也没回头。

回城的路上,车窗开着,风吹进来,带着泥土和草莓植株被碾碎后清涩的气息。

几年时间,一个无意间的念头,一次甚至算不上善举的“算了”,竟像一颗被随手扔进时间洪流的石子,在这遥远的、陌生的草莓田里,听到了它沉底的回响。

这世界,有时候,真小。

回城的路上,车窗一直开着。风灌进来,带着烂泥、青草和被碾碎的草莓混合成的古怪气味,黏在头发里,衣服上,挥之不去。这气味像一块湿布,捂在口鼻上,闷得人心里发慌。

拖车的费用不菲。修理厂的人围着我的车,啧啧有声,列出的清单长得吓人:前保险杠总成、大灯、翼子板钣金喷漆、悬挂检查、可能受损的水箱框架……每报一项,数字就跳一下,最后汇总成一个足以让我肉疼很久的数字。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那种挥之不去的窝囊和荒谬感——几年时间,两次“事故”,一次我免了别人的赔,一次别人免了我的赔,听起来像个闭环的、带有某种宿命意味的圆满故事。可我的车实实在在地坏了,人家的棚子和草莓也实实在在地毁了。这“圆满”底下,是扎扎实实的损失和狼藉,像草莓田里那些烂在泥里的红点,触目惊心。

“扯平了?”夜里躺在床上,那个黝黑汉子的脸和表弟慌张的脸重叠又分开。他说的那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压得我胸口发沉。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扯平?不过是有人把苦水默默咽了下去,还给你看了个貌似洒脱的背影。他修补他的大棚,我修理我的车,各自的窟窿,各自填补。那点所谓的“善有善报”,更像是一种侥幸的、脆弱的运气,一次经不起细究的偶然。它抵消不了任何实质的损伤,只是在冰冷的现实规则之外,短暂地透了一口气,露出一条缝隙,让你瞥见一点人情的微光,然后又迅速闭合。

车在修理厂停了快一个星期。取车那天,阳光很好,新车漆亮得晃眼,几乎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只有我自己知道内里经历过怎样的拆解和修复。

鬼使神差地,我又把车开向了城郊。凭着模糊的记忆和那股似乎还残留在鼻腔里的草莓烂泥味,居然真的找到了那片田。

大棚已经修补过了,新的塑料薄膜在阳光下白得发亮,在一排略显旧色的棚子里很显眼,像一块巨大的补丁。田埂边堆着一些换下来的、扭曲的竹竿和碎膜。地里,那个黝黑的汉子正弯着腰查看草莓苗,他的妻子在不远处提着桶浇水。

我把车停在远远的路边,没敢再开近。下车,走了过去。

他听见脚步声,直起身,看到是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点淳朴的、略带局促的神情,拍了拍手上的泥走过来。“车修好了?”

“修好了。”我点点头,目光扫过那片修补过的区域,“来看看……您这棚,都弄好了?”

“差不多了,就是这批果子耽搁了,价钱卖不上去。”他语气里还是有点惋惜,但更多的是认命后的平静。

我没再多问,从车里拎出两瓶酒和一条烟——来时路上买的,是最普通实在的那种。塞给他。“一点心意,您别推。”

他一看,脸就涨红了,手往后缩:“这是干啥!使不得!上次不就说了算了……”

“不是赔棚子的钱!”我急忙说,怕伤了他那份固执的尊严,“就是……来看看。给您添了那么大麻烦,心里过意不去。这个再不收,我以后没脸从这条路过了。”

我们俩在田埂上像打架一样推让了几个来回,烟和酒在我们之间来回移动。最后他妻子走过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男人,小声说:“收下吧,大哥一片心。”

汉子这才停下来,黝黑的脸膛泛着红光,有些手足无措地接了过去,嘟囔着:“这……这太客气了……唉……”

气氛缓和下来。他给我指了条田埂上干净点的地方坐下,自己也蹲在旁边。他妻子回棚屋倒了碗水给我。

沉默了一会儿,我终究没忍住,问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您表弟……他孩子,后来病好了吗?”

汉子正卷着烟卷,手停了一下。他把烟纸舔好,点上,吸了一口,烟雾缓缓吐出。

“娃没事了,吃了段时间药,好了。”他声音低沉了些,“就是……人好像吓破胆了。”

“怎么说?”

“自打那回连着撞了两次车,一次比一次吓人,他就不太敢摸方向盘了。那破面包也卖了,说是看到车就心慌。”他叹了口气,“现在在城里打点零工,跑跑外卖,骑电动车,好歹稳当点。就是……唉,人好像没了那股子冲劲,蔫了不少。”

我听着,碗里的水一点没喝,心里那点虚浮的“圆满感”彻底塌陷了下去,露出底下粗粝的真实。我那次下意识的“算了”,和这次他执意的“扯平”,或许都出于片刻的善意,却都无法真正抚平生活刻下的痕迹。它改变了一些事情的走向,或许避免了更糟的结果,但也留下了别的、看不见的凹坑。

离开的时候,汉子执意去棚里摘了一小篮新下的草莓,塞给我,红彤彤的,个个饱满漂亮,是没被灾难波及的那部分果实。“自己种的,没打药,甜。”

我道了谢,收下。回到车上,发动车子。后视镜里,他和妻子还站在田埂上,朝这边望着,身影在午后的阳光里有些模糊。我按了下喇叭,他们也挥了挥手。

车开出去很远,我才在路边停下,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确实很甜,汁水充沛,但咽下去之后,舌根似乎又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泥土的涩味。

这世界有时候真小,小到一次擦碰的回声能穿越几年时光,撞响另一口钟。但这世界又很大,大到每一次看似了结的“赔”与“不赔”背后,都藏着旁人无法完全知晓的、生活的蜿蜒与余震。

我发动车子,汇入车流。后视镜里,那片草莓田和田野间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只有那点甜中带涩的滋味,还真实地留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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