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相亲男夜送白骨精（二）
王业仁的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防盗门，那寒意透过薄薄的衬衫，针一样扎进皮肉，却丝毫压不住从五脏六腑里翻涌上来的惊惧。他想动，想逃，可两条腿灌了铅似的沉，钉在原地。喉咙发干，咽一口唾沫都刮得生疼。
客厅里冷白的光线毫无遮拦地泼下来，照得那满墙的照片越发清晰，每一张偷拍的、裁剪出的他的脸，都在无声地凝视着他。而瘫在沙发上的刘秋贞，那个刚刚吐出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真相的女人，正歪着头看他，脸上还挂着那副混合着痴迷、炫耀和某种空洞的诡异笑容。空气中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腐、她身上甜腻的香水，还有那股若有似无的、冰冷的消毒水味，几种气味绞在一起，令人作呕。
“你……”王业仁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秋贞仿佛没听见，她费力地在柔软的沙发里挪动了一下，像一只调整姿势的猫，目光扫过他惨白的脸，吃吃地又笑了起来：“吓到了？别怕嘛……你看，我把你拍得多好……”她伸出手，指尖遥遥点着墙上的一张照片，那是他在公司楼下便利店买烟时的侧影，“这张，光线最好……你皱眉的样子……真好看……”
她的话语逻辑混乱，时而清晰得骇人，时而模糊得像梦呓。王业仁胃里一阵紧缩。他不是没遇到过偏执的人，但眼前这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偏执”的认知。这是病态的，腐烂的，像一个精心培育的毒瘤，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寄生在他的生活里，长满了触须。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面令人头皮发麻的照片墙，目光仓皇地扫过客厅其他地方。
靠窗的书桌上很干净，只放着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摞着几本……酒店管理类的书籍？最上面一本赫然是《高端酒店客房服务标准与流程》。书桌一角，放着一个透明的塑料收纳盒，里面分门别类放着的东西让他眼皮猛地一跳——
几把款式不同的酒店客房专用钥匙卡，不同颜色的女式发圈，一支断裂的口红，甚至还有几个印着不同酒店logo的火柴盒……像某种扭曲的纪念品陈列。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沙发旁的小茶几上。上面堆着几个药瓶，全是英文标签。他眯起眼，勉强辨认出几个词：“clozapine” 、“Risperidone”……他不懂医学，但那些音节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药瓶旁边，摊开放着一本厚厚的皮质笔记本，纸页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经常被翻动。
刘秋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焦躁，猛地伸出手，似乎想够那本笔记本，但又无力地垂下。她喘了口气，眼神飘忽起来，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诡异的委屈：
“她们都配不上你……那个空姐，除了腿长还有什么？她根本不知道你胃不好，还总拉你去吃川菜……那个大学生，幼稚得要命，只会缠着你买东西……还有那个老女人，她凭什么用酒泼你？她凭什么！”
她的语调越来越高，情绪激动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揪扯着沙发套，“我得看着你……我得帮你赶走她们……打扫干净……一切都得干干净净的……等你累了，你就知道了……只有我是真的……我一直都在……”
王业仁听着这些疯话，寒意从脚底一路窜到天灵盖。他明白了，那些分手，那些他以为是感情自然消亡或是激烈冲突导致的结局，背后竟然一直有这样一双眼睛在窥视，甚至有可能是……推动？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她真的只是“刚好”在那些酒店做保洁吗？
他猛地想起和空姐前任在童安宾馆争吵那次。起因似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当时情绪却失控得异常激烈。现在回想，那天客房服务来得格外频繁，敲门声总在情绪稍缓时响起……还有枫亭酒店那次，那个女大学生前一天还甜甜蜜蜜，第二天就突然翻旧账，言辞激烈得像换了个人，当时床头柜上，似乎多了一张不属于他们的、被撕碎的纸条……
碎片式的疑点以前从未在意，此刻却疯狂地涌现、拼接，指向一个让他浑身发冷的方向。
不能再待下去了。一秒钟都不能！
求生本能终于压倒了僵直的身体。王业仁猛地吸了一口气，不再看刘秋贞，也不再看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右手颤抖着摸向身后的门把手。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客厅里如同惊雷。
他拉开门，几乎是跌撞着冲了出去，反手用尽全力将门摔上！
“砰！”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彻底隔绝了那个噩梦般的房间和里面的女人。
他沿着冰冷的楼梯疯狂向下跑，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撞出凌乱的回音，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紧追不舍。一直冲到楼外，深夜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刺得他生疼，他才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稍微平复一点，他直起身，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向那栋黑黢黢的居民楼。刘秋贞家的窗口还亮着灯，像一只黑暗中窥视的眼睛。
他踉跄着扑向自己的车，手抖得几乎无法将钥匙插进锁孔。好不容易发动车子，一脚油门狠狠踩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猛地窜了出去，逃离这个小区。
直到驶出很远，汇入城市主干道稀疏的车流，被熟悉的霓虹灯光包裹，王业仁才稍微感到一丝虚幻的安全感。但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依旧冰冷，微微颤抖。
后视镜里，只有流动的灯光和夜色。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思绪。报警？怎么说？说一个相亲对象家里贴满了我的照片，还声称在我每次分手时都在酒店做保洁？证据呢？那面照片墙？警察会信吗？还是会觉得这是感情纠纷？更何况，那些药……
他猛地想起那些药瓶，立刻用手机搜索那几个英文药名。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瞬间，他的血液几乎再次凝固。
氯氮平……主要用于治疗难治性精神分裂症……
利培酮……抗精神病药物……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和双相情感障碍的躁狂发作……
……
冰冷的医学术语像一把把锤子，重重砸在他的神经上。
精神分裂症……
这个词带来的恐惧，甚至比那满墙的照片更加具体、更加庞大、更加无处可逃。一个清晰的、有逻辑的坏人或许可以对付，但一个沉浸在自己扭曲世界里、可能伴有幻觉和妄想的精神疾病患者……你根本无法预测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她刚才那些话，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她臆想的？她所谓的“打扫干净”，仅仅是指清理房间，还是包括了……“清理”掉那些她认为配不上他的人？
王业仁不敢再想下去。
他失魂落魄地把车开回自己租住的老旧小区，熄了火，却久久没有下车。他就这样坐在驾驶室里，车窗紧闭，仿佛这样才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小区路灯昏暗的光线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这一夜积累的惊恐、恶心、后怕，此刻才慢一拍地、如同潮水般汹涌地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孤立无援。
他机械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点开通讯录，手指在一个名字上停顿了一下——是他分手不久的前任，那个在景华大酒店用红酒泼了他的女强人。
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他想打电话过去，想问清楚，想验证刘秋贞那些疯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实。他想知道，他们分手时，她是不是真的看到过一个行为怪异的女保洁？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细节？
他的拇指悬在那个名字上，微微颤抖。
拨出去吗？
质问？提醒？还是……仅仅为了给自己找到一个锚点，证明今晚这一切并非全然是自己的噩梦？
夜色浓稠如墨，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急促的搏动声。
他最终按了下去。
听筒里，传来漫长而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