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岳的断然拒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汪填海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汪填海颓然坐回沙发,手指用力揉着太阳穴,脸上写满了疲惫与不甘。
“薛伯陵,他竟然如此不识时举!”
看着汪填海似乎还在气头上,周佛海小心翼翼地开口:“先生,薛岳手握兵权,态度又如此强硬,看来从他这里打开缺口是行不通了。我们是否可以考虑从别处着手?”
汪填海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说下去。”
周佛海向前凑了凑:“薛岳的第一兵团,骨干多是黄埔系军官。若论在黄埔系中的威望,除常凯申之外,恐怕无人能出何应钦其右!
他是黄埔的总教官,许多现任师旅长都是他的学生。如果他肯出面……”
陈公博立刻接口:“对啊!如果何敬之愿意支持我们,由他出面协调,甚至向那些将领施加影响,我们完全有可能换掉薛岳!只要何应钦点头,第一兵团说不定就能为我们所用!”
汪填海沉默了片刻,眉头紧锁。这个名字他当然考虑过,但其中的风险让他犹豫不决。
“何敬之,唉,这个事情,我不是没想过。但何应钦此人,本就位高权重,在军中人脉盘根错节,势大难制。
以往有常凯申在上面压着他,尚且要小心平衡。如今若是再把第一兵团这样的重兵集团交到他手里,他在中央军里可就真的一家独大了,谁还能制衡他?”
他摇了摇头,忧心忡忡:“而且,何应钦这个人,看似温和,实则贪婪,野心极大。
他今日能为我们所用,焉知他日羽翼丰满之后,不会反客为主?我怕到那时,我们请神容易送神难,不过是驱虎吞狼,最终养虎为患。”
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汪填海的顾虑不无道理,何应钦确实是柄双刃剑。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陈璧君忽然开口了:“兆铭,你顾虑太多了!我们现在是在给谁办事?是在给日本人办事!
只要能把日本人交代的事情办好,把山东的战事配合好,把先锋军压下去,日本人自然会记得我们的功劳,自然会支持我们的地位!”
她哼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不以为然:“他何应钦再厉害,能厉害过日本皇军?他的野心再大,难道还敢挑战日本人的意思?
只要我们紧紧靠着日本人,把差事办漂亮了,日本人怎么会允许他何应钦挑战我们的地位?到时候,有日本人给我们撑腰,你怕他何应钦做什么?”
陈璧君的话直接撕开了最后遮羞布,却也是一剂打了鸡血的强心针。
汪填海怔住了,看着妻子,眼神闪烁。
陈公博也趁机附和:“夫人高见!眼下当务之急是完成日方的要求,出兵山东。
借助何应钦的力量是实现这一目标最快最有效的途径。事后如何制衡,大可依靠日方的支持再从长计议。”
汪填海脸上的犹豫逐渐消失,他深吸一口气,重重一拍沙发扶手:“好!就依此计!立刻接触何应钦!条件可以开得优厚一些,务必让他出面摆平薛岳和第一兵团!”
北平,三月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却吹不散空气中涌动的愤怒与炽热。
街道上,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标语如林,上面写着:“誓死不当亡国奴!”“血债血偿!”“驱逐日寇,还我河山!”“坚决抗战到底!”
愤怒的吼声、激昂的口号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震撼人心的声浪,冲击着每一个路人的心灵。
在人群最密集的十字路口,一个临时用破木箱搭起的高台成了风暴的中心。
台上,一名身着长衫的青年学生,正声嘶力竭地演讲。
“同胞们!北平的父老乡亲们!大家睁开眼看看吧!”
他挥舞着手臂,指向东北的方向:“六年前,一九三一年的九月十八日!就是那帮无耻的东洋倭寇!
他们趁着夜色,贼一样地偷占了我们的沈阳城!他们用最卑劣、最下作的手段,强占了我们富饶的东三省!
三千万同胞啊!从此过着猪狗不如的亡国奴生活!那里的白山黑水在哭泣,那里的高粱大豆都被抢去喂了豺狼!”
人群爆发出愤怒的吼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收复东北!”
学生的情绪更加激动:“他们占了东北,野心何曾满足?他们还想吞并我们的华北!还想灭亡我们全中国!可是!他们办不到!”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骄傲与悲愤:“我们的军队!先锋军的英勇将士们!在辽西,在察哈尔,两次把他们打得头破血流,哭爹喊娘!
让小鬼子知道了,我们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我们也有能战的钢铁雄师!”
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如同雷鸣般响起。
然而,他的语调急转直下,变得无比沉痛和愤怒:“可是!这群强盗!这群输红了眼的赌徒!他们正面打不过,就用起阴险的诡计!”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砰砰的声响:“就在上个月!就在我们所有人都以为能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决一胜负的时候!
日本鬼子一如既往的无耻,他们不宣而战!出动飞机,趁着黎明前的黑暗,轰炸了我们的机场!炸毁了我们的飞机!炸死了我们还在睡梦中的飞行员弟兄!”
“同胞们!这是什么行为?是对国际公理最无耻的践踏!是只有未开化的野兽才做得出的行径!他们怕了!他们害怕我们强大的空军!所以他们只能用这种偷鸡摸狗的方式,想来折断我们飞翔的翅膀!”
人群中响起一片哭泣和咒骂声,人们的拳头紧紧攥起,眼中喷薄着怒火。
“但这还没有结束!”学生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着,“空袭的硝烟还未散尽,他们的军舰又载着屠夫和强盗,在龙口!在烟台!强行登陆了!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用沾满鲜血的刺刀,再一次蹂躏我们的山东!想用胶东人民的尸骨,去铺就他们的野心之路!”
“我们能答应吗?!”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声音撕裂了长空。
“不能!!!”台下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无数手臂愤怒地举起。
“对!绝不能答应!”学生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今日之中国,已非昔日之中国!今日之国民,已非麻木不仁之国民!我们有誓死报国的军队!我们有四万万不愿做奴隶的同胞!”
他环视着台下每一张悲愤的面孔,声音变得深沉而有力:“前线将士在流血,在牺牲!他们用身体堵住敌人的枪眼,用血肉之躯守护着祖国的山河!而我们,在后方,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能做的,就是做他们最坚强的后盾!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孤军奋战!整个北平,整个华北,整个中国的人民都站在他们身后!”
“我们要踊跃捐输!一元钱,一颗子弹!一件棉衣!”
“我们要抵制日货!让强盗的经济破产!让他们的工厂里堆满卖不出去的垃圾!”
“我们要宣传抗战!让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真相,都加入到救亡图存的伟大斗争中来!”
“我们还要时刻准备着!一旦国家号召,我们就奔赴前线,用我们的知识,我们的热血,我们的生命,去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
他的演讲到了最后,几乎是在用生命呐喊:“同胞们!起来吧!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用我们的怒吼,告诉那些狂妄的侵略者——中国的土地,一寸也不能丢!中国的人民,宁死也不屈!”
“抗战到底!收复失地!”
“中华民族万岁!”
最后的呼喊,如同投入干柴的烈火,瞬间将所有人的情绪点燃至顶峰。
口号声、呐喊声、哭泣声、鼓掌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久久回荡在北平城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