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青云坊市的轮廓在渐明的天光中显得格外宁静。
一灵斋后院,众人早已齐聚。陆瑶将准备好的行囊递给叶瑾修,里面整齐收纳着各类丹药和灵材;柳芸默默将备好的灵食点心放入储物袋。
楚云霄立在廊下,玄衣在晨风中轻扬。他看向萧菱,只沉声道。
一切小心。
萧菱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家就交给你们了。
菱姐放心,万事有我们。
陆琛认真的说道。
叶瑾修轻摇玉扇,笑吟吟地踏上玉葫芦:待我等载誉归来,再共饮庆功酒。
一剑一葫芦飞,在众人目送中化作天际一道流光。
穿过云层时,叶瑾修望向身旁的萧菱:此次丹会,定要让那些老家伙们开开眼界。
她微扬唇角,青丝在风中轻舞。望向远方云海,目光清明而坚定。
两道光影掠过天际,精准地落在望厥城熟悉的青石广场上。
城中依旧人声鼎沸,各式飞舟在专用泊位起起落落,比往昔更显繁忙,显然不少都是前往参加此次丹道大会的。
叶瑾修一袭绿长衫,玉扇轻摇,熟门熟路地引着萧菱穿过熙攘人流,走向船身镌刻有“四海”标识的大型流云舟。
“倒是要路过举办万宝大会的城镇。”
他语气带着些许感慨,目光扫过周围形形色色的修士,其中不乏药香萦绕、气息沉凝之辈,显然皆是同道。
萧菱素白裙袂在带着灵力的微风中拂动。收敛着周身气息与他一同登上了云舟。
舟上执事验过烫金请柬,态度恭敬地将二人引至上房。
步入布置雅致的舱室,窗外正是云海翻腾之景。巨大的云舟缓缓升空,阵法光华流转,破开云层,向着丹道大会的举办地疾驰而去。
叶瑾修站在窗边,望着下方逐渐缩小的望厥城,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此番前去,不知会遇上哪些有趣的对手。”
舱室内,萧菱静坐于案前,指尖轻轻点开一枚由楚云霄整理的玉简之上。
神识沉入其中,海量信息奔涌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具体的人或事,而是一幅恢弘而简略的诸天星图。
星图之上,清晰地标注出了他们所在“天澜界”的位置,以及炼丹盟总盟所在的“万丹灵境”的相对方位。
两者之间的距离,以这艘性能卓越的跨域云舟的极限速度,竟需十个天澜日方能抵达!
这个数字本身,便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直观地揭示了炼丹盟总盟所处的层次,以及其势力范围的广阔无边,远非天澜界一隅所能比拟。
星图之后,是关于万丹灵境的简要描述:那并非自然形成的界域,传闻乃是上古大能采集诸多破碎世界的本源碎片,辅以无上法力与资源,人工铸就的炼丹圣地。
其内法则偏向丹道,灵气浓郁且蕴含独特的“药性”,极其适合灵药生长与丹药炼制,是无数丹师心目中的至高殿堂。
接着,玉简中浮现出炼丹盟总盟的组织结构图,其复杂与精密程度,远超各界分盟。
最高层是神秘的“丹尊”,已数千年未现世,近乎传说。
其下设有“长老会”,由七位核心长老执掌权柄,他们无一不是名震诸多界域的六品以上丹道巨擘,各自代表着不同的丹道流派与利益集团。
长老会之下,则分设“执事堂”、“刑律堂”、“传功堂”、“外务堂”等庞大机构,分工明确,等级森严。
楚云霄还特别标注出了需要重点关注的三位核心长老及其派系:
烈阳长老:主攻火系丹药,性情刚烈,掌控着执事堂大部,是总盟内权势最盛的长老之一,其派系作风较为激进。
青木长老:精研草木药理与生机丹药,性格相对温和,主管传功堂,在底层丹师和中立派中声望极高。
玄水长老:擅长水炼之法与神魂类丹药,心思缜密,深居简出,主管刑律堂,令人敬畏。
玉简中还提及,总盟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三位核心长老之间貌似争斗不断,下属各堂口更是派系林立。
此次负责统筹各方界域丹道大会事宜的,主要是烈阳长老一系的人马。
最后,是一份冗长的内部人员名单,不仅包含了总盟及各重要分盟的执事、核心弟子信息,还附带了一些简单的性格分析、丹道特长乃至可能的弱点备注。
楚云霄的情报工作做得极为细致,显然动用了某些不为人知的渠道。
缓缓收回神识,眸中若有所思。十日的航程,星图所示的遥远距离,庞大而复杂的组织结构,内部激烈的权力争斗……这一切都预示着,此次丹道大会绝非简单的技艺比拼。
“看来,这趟万丹灵境之行,比预想中复杂有趣。”
对着对坐的叶瑾修淡淡说道,同时将玉简递了过去,“云霄准备得很充分,你也需心中有数。”
叶瑾修接过玉简,神识扫过,脸上那惯有的慵懒笑容也收敛了几分:“这阵仗,啧啧……不过,越是如此,岂非越能彰显我等丹药之不凡?”
萧菱睨了他一眼,望向窗外飞速流逝的星光,不再言语。
在查阅了楚云霄提供的,关于炼丹盟总盟庞大到令人窒息的信息后,叶瑾修罕见的沉默了。
舱室内只有剩下阵法运转的低鸣和窗外星辰流淌的光痕。
安静片刻后,叶瑾修便闲不住摇着他那柄玉扇,施施然出了房门,融入了云舟各处的修士之中。
不过小半日功夫,他便带着一身若有似无的茶酒香气与满眼兴致勃勃的亮光回来了。
“菱姐,你猜我方才听到了什么趣事?”
他熟练地坐到萧菱对面,自顾自斟了杯灵茶,语气中带着几分看热闹的促狭,“咱们这艘云舟上,如今可真是卧虎藏龙,或者说……牛鬼蛇神齐聚。”
他不等萧菱询问,便压低声音,如数家珍般道来:
“三层甲板东侧,是烈阳长老一系内门弟子的宗亲,那架子端得十足,言谈间对此次头名仿佛已是囊中之物。”
“西侧厢房住了几位来自青木长老辖下分盟的丹师,倒是低调些,不过其中一人似乎身怀某种罕见的灵火,引得好几人暗中窥探。”
“最有趣的是,我竟遇上了两个自称是‘吴尘执事’远房侄孙的修士,正在与人吹嘘他们叔祖在青云分盟如何权势熏天,说此次大会必有照应……呵,若是吴尘知晓他的名头被这般滥用,脸色想必会相当精彩。”
叶瑾修说得眉飞色舞,玉扇轻摇,将各处听来的零碎信息拼凑成一幅生动的前奏图景。
“哼,看来这丹道大会尚未开始,各方人马便已在这云舟之上,开始较量起来。”
拿起手边的茶盏,一口焖下冰凉的茶水。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黑暗,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某个并不愉快的过去。
“菱姐,”
“你可知道,我为何对炼丹盟半分好感,甚至……心存芥蒂?”
闻言,萧菱抬眸看向他,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倾听。
她知道,叶瑾修此刻要说的,是他内心深处对炼丹盟抱有敌意的根源。
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嘲的弧度,缓缓说道:“二十年前,在我还是个籍籍无名、仅凭着一点不服输的劲和野路子摸索的底层散修时,也曾天真地以为,炼丹盟是天下丹师的圣地,是能给予认可和指引的地方。”
“那时,我耗尽所有,凑齐了一份勉强能炼制一炉‘回灵丹’的材料,带着一颗炽热又忐忑的心,去了最近的一个炼丹盟分点,想要报名参加最基础的丹师资格考核,拿到那块象征着‘正统’身份的丹师令牌。”
他的眼神微微眯起,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宏伟殿堂前显得格格不入的、衣衫朴素的自己。
“接待我的,是一个身着炼丹盟标准服饰的执事,修为不高,架子却不小。”
叶瑾修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萧菱能感受到那平静水面下的寒意,“他只用眼角瞥了我递上去的丹药,那可是我花费好几天心血和全部家当炼制的几颗用作‘敲门砖’的丹药,他甚至都没有仔细感知药性,脸上就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就这种货色,也敢来我炼丹盟考核?’他当时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几个同样等待考核的修士听见。”
叶瑾修模仿着那执事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尖刻,“他说我的丹药‘杂质过多’,‘火候粗糙’,‘毫无丹道传承的野路子痕迹’,连参加最低等的丹童考核资格都没有,让我‘别浪费诸位考官的时间’。”
“我还傻乎乎的试图解释,那几颗丹药是我能拿出的最好作品,希望能得到一个检验药效的机会。但他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让我‘赶紧离开,别挡着后面的正经丹师’。”
叶瑾修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正经丹师’……在他眼里,没有他们炼丹盟认证的,便是不正经的野狐禅。”
他转过头看向萧菱,眼中那抹常年带笑的慵懒已被锐利取代:“那一刻我便明白,炼丹盟这艘巨舰,看的从来不只是你的炼丹天赋或丹药本身。他们更看重你的出身,你的师承,你是否属于他们那个圈子,或者,你是否拥有让他们看得上眼的‘价值’和‘背景’。像我这样无根无萍的散修,即便能炼出不错的丹药,在他们看来,也连踏入门槛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那份被轻蔑奚落、被拒之门外的屈辱,我至今记得。”
叶瑾修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又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从那时起,我便发誓,终有一日,我要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丹道,用他们无法忽视的丹药,堂堂正正地站在他们面前。不是祈求他们的认可,而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错过了什么,他们所谓的权威,是何等的狭隘与可笑。”
他看向窗外飞逝的星光,眼中燃起的是压抑已久的斗志与锋芒:“这次丹道大会,正好。我倒要看看,当年那个连考核资格都不配拥有的‘野路子’,如今炼出的丹药,能否入得了他们那些‘正经丹师’的法眼!”
萧菱知道,在修真界炼丹师公认的升阶体系,均有炼丹盟认证、考核、监督。
炼丹师的升阶之路,严谨而苛刻,共分九阶,每阶又分下、中、上、极品四品。其晋升并非仅靠修为,核心在于神识强度、灵力掌控、丹道知识以及对“丹韵”的领悟,当然也有潜规则。
一阶炼丹师: 入门阶段。需熟练掌握三种以上基础丹方(如辟谷丹、止血散),成丹率需达五成以上,丹药需蕴含稳定药效,杂质控制在三成以内。标志是能稳定操控凡火或初级灵火。
二阶炼丹师: 登堂入室。需掌握十种以上涵盖疗伤、回气、解毒等常见功效的一阶丹药炼制,并能对至少两种丹方进行优化(如提升半成药效或降低一成杂质)。需能熟练运用灵火,初步感知药性融合。
三阶炼丹师: 技艺精熟。核心考核是成功炼制出“筑基丹”此类关乎道基的复杂丹药,且成丹率需达三成。需掌握“凝丹印诀”,能初步引动微弱的天地灵气注入丹药,使丹药生出淡淡“丹纹”。
四阶炼丹师: 步入高手之境。需能独立研发至少一种全新的三阶丹方,或成功复原一种失传的古丹方。此阶段炼丹师的神识需能精细内视丹炉内药力变化,做到“心火合一”,炼制出的丹药需生出清晰的“丹云”,药效激增。
五阶炼丹师: 大师级。标志是能炼制对金丹期修士有显着助益的丹药,例如“凝金丹”。需掌握“虚空凝丹”或“水火相济”等高深炼丹技法,对天地法则有初步感应,并能将一丝法则道韵融入丹药,使丹药自生灵韵,是为“灵丹”。
六阶炼丹师: 宗师级。需能驾驭“星辰真火”或“地脉心火”等顶级灵火,炼制过程可引动小范围天地异象。此阶炼丹师炼制的丹药,已超越单纯药力范畴,具备某些玄妙特性,如“悟道丹”可助人临时进入顿悟状态。
七阶炼丹师: 丹道巨擘。可炼制助元婴修士突破化神的“化神丹”。需深谙造化之理,炼丹时能虚空造物,抽取法则链条编织丹纹,丹药自成循环,近乎法宝,称为“宝丹”。
八阶炼丹师: 丹尊。近乎传说,可炼“渡劫丹”等逆天丹药,丹成之时必引天劫。其对丹道的理解已触及本源,一念动可汇聚周天灵气为炉鼎。
九阶炼丹师: 丹帝。只存于上古神话中,传说可炼制让人立地飞升的“九转飞升丹”,能逆转生死,颠覆轮回。
每一阶的晋升,通常需要炼丹盟进行严格考核,验证丹方掌握、实际操作及理论领悟。体系森严,是衡量一位炼丹师地位与实力的绝对标尺。
然而,叶瑾修与萧菱如今所触及的丹道境界,早已超脱了这森严而刻板的九阶体系。他们行走的,是一条迥异于常、近乎于“道”的路径。
叶瑾修,其丹道根基虽源于传统,却在萧菱带来的现代科学思维,如化学提纯、分子结构优化、反应动力学,与玄心宗古老传承的碰撞下,发生了质的蜕变。
以他炼气期、筑基初期修为就能炼制出“五行筑基丹”,完美平衡五行,内蕴道韵,其复杂程度和对能量层级的要求,远超普通四阶甚至五阶丹药的范畴。
而他信手拈来的“寂灭丹”,其原理之诡奇,效果之特异,更是传统丹师无法理解、甚至无法归类的存在。
他的丹道早已不拘泥于固定的品阶和丹方,而是进入了“以意御丹,以理成丹”的层次,能够根据需求,创造性地组合药性,甚至制定全新的丹道规则。
萧菱则走得更远。她身负完整的五行道基,对能量的本质有着近乎本源的洞察。
炼丹,她并非遵循固定的步骤和印诀,而是直接剖析灵材的五行属性、能量频谱,以自身为媒介,引导它们进行最优化、最高效的排列组合与能量释放。
她炼制的那些看似“普通”的丹药,之所以能达至完美无瑕的境地,正是因为她从最微观的能量层面剔除了所有不谐与冗余。
丹道,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种“能量编辑”与“法则应用”,跳过了所有中间过程,直指核心。
对他俩而言,炼丹盟的九阶体系,更像是一个衡量“术”的标尺,而他们追求的,已然是“道”的层面。
不再需要那一纸认证来证明自己,因为他们所炼之丹本身,便是对现有丹道体系的超越与重新定义。
此次丹道大会,在他们眼中,并非为了在既定框架内攀登阶梯,而是要向整个炼丹盟,乃至整个修真界展示——丹道,还有另一种可能。
不在九阶内,自在道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