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者消散留下的灼热感,在车厢内盘桓了许久才彻底平息。
那之后,星穹列车在空间站又停靠了两天。
两天的时间,足以让那场不愉快的遭遇沉淀为一段可以被封存的记忆。车厢里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观景车窗外的星海一如既往地沉默而瑰丽。
仿佛那个不请自来的“访客”,从未存在过。
第三天,正午的阳光透过舷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姬子刚煮好的咖啡,醇厚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与暖阳混合成一种令人安心的慵懒。
“各位乘客!跃迁航线会议正式开始啦!”
帕姆中气十足的嗓音在观景车厢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将各自待在房间里的众人召集了过来。
好吧丹恒没来。
列车长站在车厢中央,挺着小小的胸膛,用一种格外郑重的语气,对着乘客们说道。
“首先,帕姆要感谢各位无名客!”
“因为大家在雅利洛-VI的开拓,成功解决了星核危机,我们的列车才能继续在星轨上奔驰!”
它深深地鞠了一躬,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三月七的背脊瞬间挺直,下巴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双手叉腰,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勾出一个灿烂又得意的弧度。
列车长的夸奖可不常有,尤其是对她。
她太清楚自己的“案底”了,小到列车跃迁时干蠢事儿被念叨,大到开拓任务中偶尔不听指挥,那些批评都能记满一本小册子了。
但这次不一样。
在雅利洛,有黄岚在,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参加了一场郊游,全程几乎都在摸鱼。可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她又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种既轻松又拿了头等功劳的感觉,实在太棒。
帕姆见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自己身上,满意地清了清嗓子,小小的身躯里充满了仪式感。
“那么接下来,本列车长将要宣布下一站的目的地——”
话音未落。
一道无声的涟漪在它身后荡开。
空气的纹理发生了微妙的扭曲,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紧接着,一片全息光影投射而下,在帕姆的身后勾勒出一道高挑的人影。
她身着剪裁精良的职场制服,紧贴着身体的线条,外面却披着一件风格诡谲的黑色大衣,上面烙印着繁复精密的蛛网纹路。她的手里,还撑着一把与室内光线格格不入的黑伞。
一个优雅而慵懒女声,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
“好久不见,星穹列车的各位。”
这声音不大,却具备一种穿透耳膜、直抵神经的魔力。
帕姆全身的绒毛“唰”地一下全部炸开,它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小小的身体化作一道残影,瞬间躲到了瓦尔特·杨的腿后,两只小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裤腿。
那个撑伞的女人,缓缓将遮蔽面容的伞沿抬起。
伞下,是一双狭长的紫色眼眸。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所及之处,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
最终,她的视线完成了巡礼。
“我是卡芙卡。”
瓦尔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锐利的光。
他的身体纹丝不动,却给人一种山岳般沉凝的戒备感,整个人进入了一种随时可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临战状态。
另一边,姬子抱着胳膊,原本闲适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看着那个投影,好看的眉头蹙起,最终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不悦地将头转向了一旁。
两人之间那凝滞的空气,无声地诉说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过往。
“嗯……时机不错呢。大家都在……”
卡芙卡收起了伞,那把黑伞在她手中分解成无数光点,悄然消散。她迈开脚步,款款走向车厢中央。
她的高跟鞋踩在虚拟的光影上,却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弦上,每一步都沉重而清晰。
当她经过瓦尔特身前时,躲在后面的帕姆抓着他裤腿的手抓得更紧了,甚至还用力地拽着他往后退了两步。
卡芙卡的视线,掠过了星。
没有停留,没有注视。
就那么轻飘飘地,理所当然地扫了过去,仿佛她只是一处无意义的布景,和旁边的沙发、桌椅没有任何区别。
那一瞬间,星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眼底最初的震惊,被一种更深、更冷的失落淹没。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似乎都在。”
卡芙卡走走停停,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最终,她的脚步停在了黄岚的面前。
她上下打量着黄岚,那双始终平静无波的紫色眸子里,终于浮现出一丝真正的好奇。
“这位……应该就是你们招募的,除了星以外的新伙伴,对吗?”
她的话语,直接而坦然,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确认感。
“在模拟宇宙里,你们这位新乘客,可是把我们家的银狼收拾得很惨啊。”
卡芙卡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像是在分享一件有趣的轶事,口吻亲昵得仿佛在谈论自家调皮的孩子。
“不仅把银狼引以为傲的技术和心态蹂躏了一番,还让黑塔那个女人,把她心心念念的游戏账号给永久注销了。”
“我们可爱的小银狼,为此又哭又闹,现在还嚷嚷着要恢复账号呢。”
她顿了顿,目光在黄岚平静的脸上逡巡,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许波澜。
“要知道,哪怕是天才俱乐部的黑塔,都没能让银狼那么狼狈过。所以……”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上了一丝引诱的磁性。
“我对你很感兴趣。”
“迷人的自我介绍,和有意无意的试探,就大可不必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切断了卡芙卡的话语。
姬子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像是在确认着什么,随后再度抬眼,视线笔直地刺向卡芙卡,锋利如刃。
“星核猎手。”
这四个字,她说得极慢,也极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卡芙卡闻言,发出一声轻笑,她挑了挑眉,看向声音的来源,用一种明知故问的语气说道。
“姬子,对吗?”
“很抱歉,打断了你们的家庭聚会。”
她说着,优雅地摊开双手,动作里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掌控感。
“但相信听完我的请求——”
卡芙卡转身,走到一旁的桌边,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富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哒。
哒。
哒。
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你们会理解我的冒昧。”
敲击声戛然而止。
她收回手,转过身,紫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列车组众人警惕的神情。
“我要请你们——”
她的声音变得郑重。
“——变更目的地。”
三月七戳了戳身旁依旧有些失神的星,小声嘀咕。
“咱这也不是出租车,说变就变啊。”
姬子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卡芙卡,开口道:“星核猎手,我见过你。不过是在公司的悬赏令上,那可是天文数字的赏金——而且不论死活。你知道自己的悬赏是多少吗?”
卡芙卡微微摇头,视线落在桌上那瓶娇艳的玫瑰花上,语气满不在乎。
“不太关心。公司的悬赏令么,与其说是恶名,倒不如说是盛赞。数字越大,赞美越盛。”
看着卡芙卡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三月七摊了摊手,无奈地吐槽道:“你们这些通缉犯想得还挺开。”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没有问题。”
姬子竟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如此说来,黑塔也盛赞过你们:【一个自称能看见命运的狂人,带着一群不要命的疯子,追逐宇宙中最危险的东西!】——黑塔可是很少夸人的哦。”
卡芙卡的目光和姬子对视起来。
“【追逐宇宙中最危险的东西】吗?.......在这一点上,你们星穹列车和我是同一类人吧。”卡芙卡走到姬子对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