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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淮肩上的伤,深可见骨。

医官处理伤口时,萧景汐就站在外间,隔着珠帘,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闻到浓郁的药草气味,以及……偶尔压抑不住的、属于萧景淮的闷哼声。她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一刀,她用了全力,若非他关键时刻微微偏了下身子,恐怕……

她闭上眼,脑海中是他倒下前,那惨淡而满足的笑容,以及那句“这样,你能稍微消气一点吗?”

这个疯子!

医官终于提着药箱出来,对着萧景汐恭敬行礼:“小侯爷伤势不轻,失血过多,加之旧伤复发,心力交瘁,需要好生静养。万幸未伤及要害,只是……”医官迟疑了一下,“小侯爷似乎……不愿用麻沸散,清理伤口时硬扛着,怕是极痛。”

萧景汐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为何不用麻药?是习惯了伤痛,还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或者,惩罚她?

她挥退医官,独自在外间站了许久,直到里面再无动静,才深吸一口气,撩开珠帘,走了进去。

内室里烛火昏黄,萧景淮趴在床榻上,赤裸着上身,肩背宽阔,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此刻却被厚厚的白色绷带缠绕,洇出点点殷红。他脸色依旧苍白,唇色浅淡,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少了平日的桀骜与戾气,竟显出几分难得的脆弱与安静。

萧景汐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药味,混合着他身上那独特的冷冽气息。她看着他肩上刺目的白与红,想起他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心头那股滞闷感再次涌上。

她正欲转身离开,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

萧景汐一惊,低头看去,却见萧景淮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眼看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因为伤痛和发热带着些许水光,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迷茫和……不易察觉的依赖。

“阿姐……”他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高烧后的虚弱,“别走。”

萧景汐想挣脱,却感觉到他指尖的力道虽然不大,却带着一种固执的坚持,甚至……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她看着他苍白的脸,终究没能硬下心肠。

“我去给你倒水。”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萧景淮却摇了摇头,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她脸上,像是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就这样……待一会儿。”他声音很轻,带着祈求的意味。

萧景汐沉默了片刻,没有再动,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烫,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灼得她心绪不宁。两人一时无话,室内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烛火偶尔噼啪的轻响。

这种安静,不同于以往剑拔弩张的对峙,带着一种诡异的、暧昧的平和。

过了一会儿,萧景淮似乎精神不济,又缓缓闭上眼睛,但抓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她的手腕内侧轻轻摩挲着,带着薄茧的触感,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萧景汐身体僵硬,试图忽略那异样的感觉。她看着他沉睡的侧颜,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在她面前总是表现得强大、霸道甚至疯狂的男人,其实也只比她小了两岁,在某些时刻,也会流露出属于年轻人的、无助的一面。

他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偏执的模样?仅仅是因为童年的隔阂吗?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水……”萧景淮在梦中无意识地呓语,眉头紧蹙,似乎很难受。

萧景汐犹豫了一下,轻轻挣开他的手,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回到床边,她看着他趴卧的姿势,迟疑着该如何喂他。

最终,她俯下身,一手轻轻托起他的后颈,将水杯递到他唇边。萧景淮配合地微微抬头,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他闭着眼,温顺的样子与他平日判若两人。

喂完水,萧景汐正准备抽回手,他却像是有所察觉,头一偏,温热的脸颊无意间擦过了她托着他后颈的手背。

那瞬间的触感,柔软而滚烫,让萧景汐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心跳竟漏了一拍。

萧景淮似乎并未察觉,只是舔了舔湿润的唇角,再次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平稳。

萧景汐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方才被他脸颊碰触过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异样的温度。她心烦意乱地转身,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冰冷的夜风吹拂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

她一定是疯了。

才会因为那个疯子无意识的触碰而心绪不宁。

可是……他护她周全的心,似乎……并非全然是假。

那一刀的狠绝,与他此刻虚弱的模样,在她脑海中反复交织。

接下来的几日,萧景淮因伤势和高烧反复,大部分时间都昏睡着。萧景汐虽未再踏入内室,却总会“恰好”在他需要换药或进食时,出现在外间,或者吩咐侍女仔细照料。

偶尔,她能听到内室传来他因伤口疼痛而压抑的抽气声,或是梦中不安的呓语,有时是喊“阿姐”,有时是模糊的“别走”、“小心”……

每当这时,她端着茶盏的手,总会微微停顿。

这晚,月色清冷。萧景汐在院中练剑,试图用身体的疲累驱散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一套剑法练完,她收势而立,气息微喘。

一转身,却见内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萧景淮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袍,倚在门框上,正静静地看着她。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影和苍白的脸庞,肩部的绷带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他的眼神不再疯狂,也不再脆弱,而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阿姐的剑法,还是这么好看。”他开口,声音比前几日清朗了些,却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弱。

萧景汐收起剑,面无表情:“回去躺着。”

萧景淮却笑了笑,没有动,目光落在她因练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沁出汗珠的鼻尖上,眸色深了些许。“躺久了,骨头都僵了。”他顿了顿,忽然道,“阿姐,我那日说的话……都是真的。”

萧景汐身体一僵,知道他指的是婚礼背后的阴谋。

“我知道你未必全信。”他看着她,语气平静却认真,“但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那些想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的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眼神却专注地凝在她身上,仿佛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夜风吹过,拂动两人的衣袂。萧景汐看着他被月光浸染的眉眼,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痞气与戏谑,只有一片赤诚的……甚至是带着痛楚的认真。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微微动了一下。

这种微妙的变化,连她自己都觉得心惊。

她别开眼,冷声道:“你的证明,与我无关。养好你的伤,别再给我添乱。”

说完,她不再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失序的心跳声。

门外,萧景淮看着她紧闭的房门,苍白的唇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他抬手,轻轻按在肩头伤口的位置,那里依旧疼痛,心底某个角落,却仿佛照进了一丝微光。

阿姐……

你并非全然无动于衷,对吗?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漱玉轩的庭院中,也悄然流淌过两人之间,那一道开始产生裂痕的心防。

暧昧的情愫,如同暗夜中悄然滋生的藤蔓,在不经意间,已悄然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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