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栏前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漩涡，将林微漾牢牢钉在原地。周围是同学们或兴奋或抱怨的嘈杂声，讨论着各自的组员，唯有她，盯着那并排的两个名字，感觉血液都慢了几分。
课题小组3：陆司辰（天体物理系），林微漾（心理学系）。
白纸黑字，清晰得残酷。
苏念不知何时挤到了她身边，也看到了名单，瞬间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用力掐住她的胳膊，压抑着尖叫：“啊啊啊！我就说吧！天赐良缘！老天爷都在帮你们！小组合作诶！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林微漾抽回自己的胳膊，语气带着一丝认命般的无奈：“我只希望他不会觉得我拉低了他的平均智商。” 那个连平行宇宙想象空间都要批判的人，会对一个心理学系的“学术渣滓”有什么好脸色吗？她几乎能预见到未来合作的艰难。
接下来的几天，林微漾都在一种微妙的忐忑中度过。她不确定该如何开启这次合作。主动去找陆司辰？她几乎能想象到他公事公办的冷漠眼神。等他来找自己？以他那副对周遭漠不关心的样子，恐怕直到课题截止都想不起她这个组员。
就在她纠结着是否要硬着头皮去天体物理系教学楼“堵人”时，周五下午，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验证信息简单得只有一个字：「陆。」
林微漾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她深吸一口气，点击了通过。
几乎是立刻，聊天界面顶端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几秒后，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林微漾同学？」
「关于宇宙学概论的小组课题，需要尽快确定见面讨论时间。你明天下午三点是否有空？」
语气是标准的公文格式，连一个多余的表情符号都没有。
林微漾指尖微颤，回复：「有空。地点？」
「三教，307自习室。」
「好的。」
对话就此终止，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寒暄与铺垫。林微漾看着那个沉寂下来的对话框，以及陆司辰那片星空背景、连头像都疑似是某个神秘星云照片的界面，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浮上心头。
周六下午，林微漾提前十分钟到达307自习室。这是一间小型研讨室，安静无人。她刚放下书包，门就被准时推开。
陆司辰走了进来，依旧是简约的衣着，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和一本厚重的笔记本。他看到她，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后在她对面坐下。
“开始吧。”他没有任何迂回，直接切入正题，打开平板调出课程大纲，“张教授给出的课题范围很广，我认为从‘暗物质与宇宙结构演化’或者‘系外行星宜居性判据’这两个方向入手比较合适，数据模型相对成熟，易于构建。”
他的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列举了几个可能的切入点，全都是基于物理观测和数学模型的方向，专业得让林微漾有些插不上话。
她安静地听完，在他短暂的停顿间隙，轻声开口：“这些方向确实很核心……但是不是有点……太硬核了？对于我们这种非专业选修课来说。”
陆司辰抬眸看她，眼神明确地传递着“不然呢？”的疑问。
林微漾鼓起勇气，拿出自己准备的笔记：“我查了一下资料，也在想……或许我们可以找一个交叉学科的点？比如，‘从心理学角度看人类对宇宙的认知与探索欲望’，或者分析一下历史上重大天文发现对社会文化和人类心理产生的影响？”
她试图将话题引向自己熟悉的领域，让合作不至于变成她单方面的聆听与学习。
陆司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这个“软科学”方向不太感冒。“心理学变量难以量化，会影响结论的严谨性。”
“但宇宙探索本身不就是人类发起的行为吗？”林微漾忍不住反驳，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坚持，“理解驱动行为的心理动因，或许能提供一个不同的视角？就像你上次课间说的，想象是科学的敌人，但好奇心和探索欲这种‘想象’的源头，不正是科学发展的动力之一吗？”
她再次引用了上次的争论。
陆司辰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某种计算程序正在运行，评估着她话语中的逻辑。自习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变化：“你的观点，存在一定的合理性。”
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近乎妥协的认可了。
林微漾微微松了口气。
“那么，”陆司辰将平板电脑转向她，上面是一个空白的文档，“我们需要一个能兼顾物理学基础与……人类心理因素的具体课题题目。你有什么具体构想？”
他将问题抛了回来，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学术层面的审视，等待着她的“交叉学科”构想能拿出实实在在的内容。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讨论”。虽然大部分时间是林微漾提出基于人文社科的想法，陆司辰从物理学的角度审视其可行性与数据支撑点，不断质疑、修正，过程称不上愉快，甚至有些烧脑，但至少不再是单方面的输出。
最终，在反复的拉锯战后，他们勉强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课题方向——《引力波发现背后的科学驱动力与公众认知演变分析》。这个题目既涉及了天体物理学的重大发现，又可以拓展到其社会影响和公众心理接受度。
“初步框架和资料搜集分工就这样定。”陆司辰在平板电脑上记录下最后一条，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相关资料我会发到你邮箱。”
“好的。”林微漾点头，感觉像是打完了一场高强度的脑力仗。
陆司辰利落地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下周同一时间，这里，讨论初步报告结构。”
“没问题。”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林微漾独自坐在自习室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窗外夕阳的余晖给教室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她回想刚才的讨论，陆司辰那种近乎严苛的严谨和专注，虽然让人压力巨大，但不可否认，他思维的深度和广度确实令人惊叹。
她拿出手机，看到苏念发来的连环追问：「怎么样怎么样？和陆大神独处一室，有没有火花四溅？」
林微漾苦笑了一下，回复：「火花没有，脑细胞阵亡无数。」
她收起手机，也准备离开。目光扫过刚才陆司辰坐过的位置，却发现他的钢笔静静地躺在桌角的地面上。
那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色钢笔，估计是刚才他收拾东西时不小心碰掉的。
林微漾走过去，弯腰捡起。笔身触手温凉，质感极佳。她犹豫了一下，点开那个星空头像的对话框，打字：「陆司辰同学，你的钢笔落在自习室了。」
消息发出后，她拿着那支笔，走向门口。
然而，就在她推开自习室门的瞬间，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门外不远处，陆司辰并没有走远。他正背对着她，站在走廊的窗边，似乎在……讲电话。
这本来没什么，但让林微漾瞳孔微缩的是，他那只总是透着冷静和疏离的手，此刻正有些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将原本一丝不苟的墨发抓得略显凌乱。而他清冽的嗓音透过空气隐约传来，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是窘迫和无奈的语气——
“……妈，我说了很多次，我能处理好……是，是一个人……女生又怎么样？只是课题合作……您别瞎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