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破碎的拼图
“好，你说，我听。”
陆司辰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一片深沉的海，足以容纳所有的波涛与暗流。他反手将林微漾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鼓励。
林微漾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那热度仿佛能驱散她心底积攒了十几年的寒意。她低下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盖着眼底翻涌的痛苦记忆。开口，比想象中更需要勇气。
“我……确实有一个弟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遥远的恍惚，“如果他还活着，今年应该上高中了。”
图书馆角落的座位安静得能听到窗外树叶的沙沙声。陆司辰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用他独有的沉默为她营造了一个安全的空间。
“那年我六岁，他四岁。”林微漾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阳光刺眼得可怕的下午，“爸妈那天不在家，奶奶在厨房做饭，让我带弟弟在院子里玩……院子里有一口废弃的储水窖，井盖……不知道被谁挪开了一半。”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陆司辰能感觉到她的手心瞬间变得冰凉，甚至开始渗出冷汗。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试图将她从可怕的回忆中拉回来。
“弟弟追着一个皮球……跑得太快了……”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滚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烫得惊人，“我……我就跟在后面，差一点就能抓住他了……可是我摔倒了……就那样看着他……掉了下去……”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泣不成声。那短暂的一瞬间，成了她此后无数个夜晚的梦魇。那个小小的身影在眼前消失，紧接着是黑暗的洞口传来的、沉闷的落水声，以及她自己惊恐到失声的尖叫。
陆司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象着那个画面——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眼睁睁看着弟弟发生意外，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创伤，足以摧毁一个孩子所有的安全感。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林微漾没有抗拒，她靠在他怀里，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轻轻颤抖。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和愧疚，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后来……人捞上来了……可是……”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妈妈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她抱着我弟弟的衣服，不哭也不闹，就是不肯松手……然后，她看着我……”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她说……‘为什么掉下去的不是你？’”
陆司辰的手臂猛地收紧，眼底瞬间席卷起骇人的风暴。他无法想象，一个母亲怎么会对同样受到巨大惊吓、年仅六岁的女儿，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从那以后，家里就变了。”林微漾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声音依旧沙哑脆弱，“爸爸变得更沉默，妈妈……她有时候会对我很好，但更多的时候，她会用一种……很空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突然开始流泪，或者发脾气。她总是说，是因为我没有看好弟弟，这个家才变成这样……她说，我们这样的人家，不配过得开心，那是忘本……”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陆司辰，那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自我怀疑：“陆司辰，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真的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跑得快一点，如果我没有摔倒……”
“不是你的错。”陆司辰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坚定，他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林微漾，你听清楚，那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六岁的孩子，无法预见，也无法阻止的意外。你母亲的话是错误的，她把失去你弟弟的痛苦，转嫁到了你身上，这对你极不公平。”
他的眼神澄澈而锐利，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缠绕她多年的情感枷锁。“你没有错。你值得拥有幸福，值得被爱，值得所有美好的事物。”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强硬地否定她内心根深蒂固的罪孽感。他的话像一道强光，刺破了她心中盘踞多年的迷雾。
林微漾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肯定，泪水流得更凶，但这一次，却仿佛带着洗涤的力量。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告诉她要懂事，要体谅妈妈的痛苦，却从未有人如此明确地告诉她——你不是罪人。
她靠在他怀里，哭了很久，仿佛要把十几年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陆司辰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变成低低的抽噎，情绪终于慢慢平息下来。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谢谢你，陆司辰。”她小声说，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充满了释然，“把这些说出来……好像……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陆司辰用手指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痕，眼神温柔：“以后，你的重量，分我一半。”
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承诺都更动人。
然而，就在林微漾觉得内心前所未有地轻松和充满力量时，陆司辰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郑重，开口道：
“关于你弟弟的事，还有一点，我觉得需要让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