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笨拙的练习
林微漾那个望向天空的眼神，像一枚加密的种子，在陆司辰理性世界的冻土下，悄然埋下。他无法破译其确切含义，但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告诉他——通道没有完全关闭。
他开始了他人生中最陌生也最艰难的课题：练习“感受”。
这比他学过的任何一门学科都更无章可循。没有教科书，没有公式，甚至没有明确的成功标准。他只能凭借父亲那句“把注意力完全放到‘她’身上”的模糊指引，以及自己那贫瘠的、刚从休眠中唤醒的感性神经，进行一次次笨拙的尝试。
他不再试图预测她的路径制造“偶遇”，而是真正开始留意她的生活节奏。他记得苏念提过，林微漾每周三下午会去校心理咨询中心做志愿者。于是，那个周三，他提前到了中心附近的那条林荫路，没有上前，只是在她必经之路的长椅上坐下，手里拿着一本《天体物理年刊》，却一页也未翻动。
当林微漾的身影出现在路尽头时，他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他强迫自己将目光落在书页上，用眼角的余光感知她的靠近。
脚步声渐近，带着熟悉的节奏。她能看见他吗？她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或加速，就像经过一个无关紧要的路标，平静地与他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微小的、带着淡淡茉莉清香的空气流动。
没有对视，没有招呼，彻底的视而不见。
陆司辰握着书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一种混合着失落和挫败的情绪涌上心头，但他立刻将其压制下去。他提醒自己，这不是拒绝，这只是……现状。他不能期待一次信号发射就能扭转局面。
他坐在那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咨询中心门口，才缓缓起身离开。整个过程，像完成了一次失败的观测，但这一次，他记录下的不是她的情绪数据，而是自己内心那细微的、名为“失落”的刺痛感。
几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了校园。陆司辰刚从实验室出来，看着瓢泼的雨幕，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林微漾——她今天下午有课在教学区东边，那个区域距离宿舍最远，以她的习惯，肯定不会带伞。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抓起自己放在实验室的备用雨伞，朝着东教学楼的方向快步走去。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裤脚和肩头，但他浑然未觉。
教学楼门口挤满了没带伞的学生，熙熙攘攘。他站在人群外围，目光快速搜寻，很快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微漾和苏念站在一起，正望着雨幕发愁。
陆司辰的心跳加快了。他应该过去吗？直接把伞给她？说什么？“给你伞”？这太生硬。或者说“碰巧路过”？这显然是谎言。
他握着伞柄，站在原地，第一次在面对与她相关的事情时，产生了如此强烈的“社交迟疑”。他发现自己缺乏一种在普通人际交往中自然而然的、恰到好处的行为模式。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一个男生撑着一把大伞，热情地凑到了林微漾和苏念面前，似乎是她们认识的同学，笑着邀请她们一起走。
林微漾看了看那男生，又看了看外面的暴雨，似乎有些意动，对那男生露出了一个感谢的笑容。
那个笑容，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陆司辰一下。
他不再犹豫，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直接走到林微漾面前，将手中干燥的备用雨伞塞到她手里，动作快得几乎不容拒绝。
林微漾愣住了，看着突然出现的他，以及手里被强行塞入的雨伞，脸上写满了错愕。
旁边的苏念和那个男生也愣住了。
陆司辰没有看其他人，他的目光只落在林微漾脸上。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惊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想说点什么，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有伞，但所有预先构想的、符合逻辑的理由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多余。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干涩地吐出三个字：
“伞，给你。”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她的回应，直接转身，步入了滂沱的雨幕之中，任由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
林微漾握着手中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雨伞，看着那个高挑却显得有些孤决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雨帘里，心情复杂得像被打翻的调色盘。
他看起来……很狼狈。完全不像平时那个一丝不苟、冷静自持的陆司辰。他什么都没解释，甚至没给自己留一把伞，就这么把伞塞给她，然后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这种行为，毫无效率，毫无逻辑，甚至有点……傻。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口，会泛起一丝微酸的、陌生的悸动？
苏念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嘀咕：“我去……他这操作……我有点看不懂了。苦肉计？”
林微漾没有回答。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伞，这是一把很普通的黑色折叠伞，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种冷硬的简洁。但此刻，却莫名地烫手。
那个男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我们还一起走吗？”
林微漾深吸一口气，撑开了陆司辰给她的那把黑伞，伞面在雨中撑开一片干燥的、独属于她的空间。
“不了，谢谢。”她对那个男生礼貌地笑了笑，“我们有伞了。”
她拉着苏念，步入了雨中。黑色的伞隔绝了冰冷的雨水，却隔绝不了脑海里那个毅然走入雨中的背影。
当晚，林微漾发现那把黑色雨伞的伞柄上，用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笔迹，刻着一行小字，是一个精确的经纬度坐标。
旁边，还有一个手绘的、极其简陋的箭头，指向伞柄的某个部位。她顺着箭头指示轻轻一按，伞柄的一个小盖子弹开了，里面中空，藏着一卷卷得很紧的纸条。
她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