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曲江池的薄雾，在水面洒下一片碎金。龙舟上的厮杀早已平息，李嵩的尸体被玄案司弟子抬走，那些装着“活尸”的箱子也被小心封存，准备带回玄案司寻找解救之法。
阿竹坐在船舷边，用布擦拭着身上的伤口。裴长史站在船头，望着长安城的方向，眉头紧锁。李嵩虽死，可他口中“被送走的货”像一根毒刺，扎在两人心头。
“那些被送去大臣家的活尸，该怎么找？”阿竹忍不住问。伤口的疼痛让他说话都有些发颤，后背被裴长史血染的地方，此刻黏得难受。
裴长史转过身，手里捏着半张从李嵩身上搜出的残符：“这符上有追踪印记，是缥缈阁特制的‘引魂符’。虽然只剩半张，但我能根据上面的灵力波动，大致锁定范围。”他顿了顿，眼神沉了下去，“只是长安城里的大臣府邸太多，逐一排查需要时间，怕夜长梦多。”
阿竹看着那半张残符，黄纸边缘焦黑，上面画着扭曲的纹路，和他爹留下的星图玉佩上的某些线条隐隐相似。他突然想起镜灵，或许它能看懂这符？
他悄悄摸出玉佩，在心里默念：“你能看出这符的来历吗？”
玉佩沉寂了片刻，镜灵那冰冷的声音才响起：“这是‘蚀魂符’的残片，用活人精血绘制，能引导被抽魂的躯体。画符的人手法很糙，倒是像李嵩那蠢货自己仿的——真正的缥缈阁符纸，不会留这么明显的灵力尾巴。”
阿竹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这符是假的？”
“半真半假。”镜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李嵩想仿缥缈阁的手法，却画虎不成反类犬。不过这残符上沾了‘牵魂引’的气息，顺着找，确实能找到几个活尸，但绝不是全部。他故意留着这残符，就是想引你们往错误的方向查。”
阿竹赶紧把镜灵的话告诉裴长史。裴长史听完，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这个奸贼，死了都不安生！”他捏紧残符，指节泛白，“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活尸出事。”
“或许……可以从缥缈阁的人入手。”阿竹想起谢先生，“谢先生肯定知道活尸的下落，只要找到他……”
“谈何容易。”裴长史摇头，“缥缈阁的人行踪诡秘，谢先生更是滑不溜手，上次在破庙被镜灵伤了，现在指不定躲在哪养伤。”
两人正说着，一个玄案司弟子匆匆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长史，陈老的家人托人送来一封信，说陈老在被抓前，让他们转交一样东西给您。”
裴长史接过信，拆开一看，里面没有字，只有一片干枯的槐树叶，叶面上用针刺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西市，鬼医，知活尸。”
“鬼医？”阿竹愣住了，“那是谁？”
裴长史眼睛却亮了：“我知道他！那是个怪人，据说在西市鬼市开了家药铺，既给人看病，也给妖鬼治伤，消息灵通得很。陈老肯定是想告诉我们，这鬼医知道活尸的下落！”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西市！”阿竹立刻站起身。
裴长史点头，吩咐弟子们先将活尸和李嵩的尸体带回玄案司，自己则带着阿竹，换乘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直奔西市。
西市的鬼市依旧阴森，只是今天的气氛似乎格外紧张。卖花童没再出现，百鬼楼的门也关着，只有几个形色匆匆的妖鬼，低着头快步走过，像是在躲避什么。
“不对劲。”裴长史压低声音，“这里的妖气比平时淡了很多，像是……被人清过场。”
阿竹也感觉到了，空气里除了腐味，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像是刚发生过打斗。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玉佩微微发烫，镜灵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有玄案司的人来过，用了‘镇魂香’，伤了不少低阶妖鬼。看来李嵩的余党还在活动，想趁机清除鬼市的眼线。”
“是李嵩的人？”阿竹心里一沉。
“不像。”镜灵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镇魂香的用法很正宗，更像是……玄案司内部的老人。”
阿竹把镜灵的话告诉裴长史。裴长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来玄案司里的内鬼不止李嵩一个……陈老恐怕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被他们提前动手抓了。”
两人不敢大意，顺着鬼市的小巷往里走。鬼医的药铺在鬼市最深处，一间挂着“活死人”牌匾的破屋，门口挂着两串骷髅头，在风中轻轻摇晃。
药铺的门虚掩着，阿竹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屋里一片狼藉，药柜被推倒，药罐碎了一地，地上还有几滴未干的黑血——是妖鬼的血。
“来晚了。”裴长史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鬼医被带走了。”
阿竹不甘心，在屋里四处查看，希望能找到些线索。他在药柜后面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没有药，只有一张画着鬼面的面具，面具的嘴角沾着一丝金色的粉末。
“这是……”阿竹拿起面具，金色粉末蹭到手上，带着一股熟悉的檀香——和缥缈阁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是谢先生的人！”裴长史肯定地说，“这金色粉末是缥缈阁特有的‘锁魂香’，燃起来能困住妖鬼的魂魄。看来谢先生也在找鬼医，而且比我们快了一步。”
阿竹看着面具，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个卖给自己铜镜的百鬼楼老者。他既然在鬼市待了这么久，说不定认识鬼医，知道他的去向。
“我们去百鬼楼问问。”阿竹说。
两人赶到百鬼楼，门依旧关着。阿竹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老者不耐烦的声音：“今天不营业，滚！”
“前辈，是我，阿竹。”阿竹喊道，“我们想找鬼医，他被谢先生的人带走了，您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门沉默了片刻，“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老者探出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让他们进去。
楼里比平时冷清了很多，只剩下几个熟客，都低着头，气氛压抑。老者把他们带到吧台后，压低声音问：“你们找鬼医做什么？”
“我们想知道那些被送走的活尸的下落。”阿竹说。
老者皱起眉头：“你们惹上大麻烦了。那些活尸是谢先生准备的‘祭品’，要在三日后的‘百鬼夜行’大典上用，用来开启‘阴阳路’，让缥缈阁的主力进入长安城。”
“阴阳路？”阿竹和裴长史同时一惊。
“那是连接人间和妖界的通道，一旦开启，长安就会变成妖鬼的天下。”老者叹了口气，“鬼医知道这秘密，所以谢先生才抓他。刚才谢先生的人押着鬼医往东边去了，好像是要去……长乐坡的乱葬岗。”
长乐坡？阿竹想起那座破庙，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去那里做什么？”裴长史追问。
“那里有座废弃的祭坛，是前朝用来祭祀鬼神的，谢先生肯定是想在那里提前开启阴阳路的缺口，先用鬼医的魂魄祭坛。”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你们别去了，那地方邪乎得很，去了就是送死。”
阿竹却握紧了拳头：“我们必须去。不仅要救鬼医，还要阻止谢先生开启阴阳路。”
裴长史也点了点头：“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
老者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递给阿竹：“这是‘避魂散’，能暂时隐藏你们的生魂气息，对付低级妖鬼有用。你们好自为之吧。”
阿竹接过瓷瓶，郑重地说了声“多谢”。
两人离开百鬼楼时，鬼市的天已经完全黑了。阴风卷着纸钱，在巷子里打着旋，像是无数只手在拉扯他们的衣角。
“长乐坡离这里很远，我们得尽快动身。”裴长史说。
阿竹点头，刚想迈步，怀里的星图玉佩突然剧烈地发烫，上面的星图飞速转动，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长乐坡的祭坛上，除了谢先生和鬼医，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玄案司的制服，正和谢先生低声交谈。
虽然看不清脸，但阿竹认出了那人腰间的玉佩——是陈老的！
“陈老……陈老也在那里！”阿竹的声音带着震惊和狂喜。
裴长史也愣住了，随即眼神变得锐利：“看来李嵩的余党把陈老交给了谢先生，想用他的魂魄来祭坛！我们快走！”
两人不再犹豫，朝着长乐坡的方向狂奔。夜色深沉，长安城的轮廓在身后渐渐模糊，前方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三日后的百鬼夜行大典，阴阳路的开启，被当作祭品的陈老和鬼医……
阿竹摸了摸怀里发烫的玉佩，又握紧了老者给的避魂散。他知道，这次前往长乐坡，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凶险的一次冒险。
但他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