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远抬头看了眼纪平安，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闭上眼休息下，等天亮我们还要继续出发。”
篝火在风里明明灭灭，照得每个人的脸都一半亮一半暗。
没人再说话，只有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天色还没完全亮，吴明远就叫大家起来。
“走了。”
顿时陈铁峰带着众人快速跳起，灭火堆、牵马动作迅速整理好行装。
纪平安现在彻底发现自己同真正的军人差距究竟有多大。
同样一起行动一起修整，都没有休息好，他全身酸痛整个人感觉都快废了，而吴明远他们却依旧行动迅速。
尤其吴明远明明受了伤，也没有影响他的动作。反观他，站起来都费劲。
扶着树干站起来，纪平安的膝盖就咯吱响了一声。
咬着牙撑着发抖的腿牵着自己的马，他跟着吴明远他们小心往树林外走。
走到天际开始有些发白时，他们才从山里彻底钻出来。
刚走出树林，晨雾里突然窜出几道黑影。
“有情况！”
陈铁峰的低吼刚从喉咙里滚出来，纪平安就看见他像头豹子似的蹿向旁边的树后。
他的人也迅速反应，各自寻找了可以隐蔽的地方架枪瞄准，随时准备攻击。
纪平安只来得及瞥见对面钢盔反射的冷光，就被吴明远一把扯到了一旁按在了树后。
“蹲下！”
吴明远贴着他耳畔低声下令，他则半跪在地，枪管从树后探出去，小心瞄准对面。
这边在反应，对面同样在反应。
枪栓拉动的连串轻响，至少七八杆枪的枪口从不同方向对准了纪平安他们藏身的树林边缘。
“口令！” 对面有人喊，声音裹在雾里辨不清方向。
吴明远没应声，神色却有些惊讶。
说的是华语，自己人？
陈铁峰从树后探出半张脸，眯着眼往雾里瞅，突然道：“是德械师的制服。”
吴明远并没有轻易出去。
这时候已经有二鬼子穿他们的衣服来混淆他们的视线了。
他高声回应：“我 145 师吴明远，中校衔！受嘱护送纪平安先生去金陵！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对面之前那个问口令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疑惑地问：“纪平安？哪个纪平安？”
面对对方的询问，纪平安也有些懵了。
他和吴明远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对方认识你？”
“我不知道啊。”
纪平安搜索了下记忆，没有印象自己认识德械师的人。
或许对方是认识他两个哥哥？
纪平安高声回道：“我是金陵纪家药材行的纪平安。”
“真的是你！”对面那个询问口令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我是87师36旅70团少校营长沈言之！和你大哥是好友，你还记得我吗？”
纪平安快速搜索记忆，成功找到了三年前在他大哥前往空军学校的送行宴上，沈言之的相关记忆。
当时他还给原身送过一把德国造的小刀。
报上自己这边的番号，沈言之对他的人下令：“收枪！”
对面立刻将枪放下。
吴明远也对陈铁峰他们摆摆手，这边也将枪都收起。
两边人都从掩体都出来。
昏暗光下中，对面一道身影快速走过来。
纪平安眯起眼，看着那人钢盔下露出的脸。
浓眉大眼，鼻梁挺直，确实是记忆中的沈言之，只不过比三年前更成熟坚毅了许多。
“言之哥。”
沈言之几步来到他面前，手重重拍在他肩上：“平安！真的是你！”
这一拍让纪平安踉跄了半步。
哎哟卧槽！
他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疲于奔命，这小身板是真禁不住常年训练人都“全力”一击啊。
“没事吧？”
沈言之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打个招呼，就差点将人给打趴下。
连忙把人扶住，这才注意到他狼狈的模样。
头发纠结着沾着草屑，棉袄前襟撕开个大口子，裤脚更是磨得露出了棉絮，沾满了泥浆和草汁。
“怎么搞成这样？” 沈言之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笑意从脸上褪得干干净净。
他看向已经守在纪平安身后的吴明远他们，忽然想起之前他喊的话。
“你们是川军145师的人，怎么会护送平安回来？”
145师不是奉命固守桐川，纪平安应该在沪城，怎么会和他们遇到。
吴明远想到他们145师正经历的事，翕动了几下嘴唇却没说出话。
纪平安叹了口气解释。
“之前日军打到了沪城，我害怕想跟着难民回金陵，没成想走到半道被日军追着只能先去了我家别庄，这才遇到了145师的弟兄们。”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日军派了大量战机去轰炸桐川，冯师长就硬派吴副官他们送我回来。昨天还和日军撞了个正着……为了保护我，他们还损失了五个弟兄。”
纪平安焦急地拉住沈言之的手：“言之哥，能不能申请人去救救145师的弟兄们！只靠他们桐川顶不住的！”
沈言之抬手在纪平安的肩上轻轻按了按，“我知道，我会向上级汇报这件事的。”
“多谢言之哥！”
“和我还客气什么。”
沈言之看向吴明远他们。
这些川军身上穿的棉袄一看就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全都是口子漏着棉絮。
有些人甚至都没有棉袄就是裹了几层单衣，手脚都冻得发紫肿胀。
可就是这样一帮人，从四川出来悍不畏死地支援抗日，值得所有人敬佩。
沈言之对他们敬了个礼：“一路辛苦了。”
吴明远、陈铁峰他们也立刻回礼。
沈言之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又转了两圈，连忙对他们摆手：“都别在这儿冻着了，跟我走。我先带你们回金陵城。”
他转头对身后的通信兵交代：“让弟兄们先回营部，有些军务要回去汇报。”
纪平安拉了拉沈言之的胳膊：“言之哥，你跟我们回去，耽误了正事怎么办？”
沈言之带人出现在这里，肯定是领了命令的，贸然脱离队伍，会不会不好。
沈言之笑了笑：“放心，上级派我来就是查看淳化到雨花台一线的地形，确定布防位置的。图纸都画好了，回去交差就行。布防的事自有工兵营跟进，而且现在桐川的军情要紧，要赶紧回去汇报。”
他看向吴明远他们身上的枪，忽然一愣。
之前见到好友弟弟光顾着高兴了，这才注意到他们身上的枪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