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歌的指尖抠进悬崖侧的瓦缝,整个人像壁虎般贴着檐角阴影移动。太庙的金瓦在阳光下泛着刺目光芒,她不得不眯起琥珀色的眸子,将布防情况刻进脑海:
东侧十二名弓弩手...西廊六队巡逻...正门...她一般防范着被人发现,一边努力记忆着自己观察到的数字
“天机军的玄色旌旗仍在,旗下却尽是普通兵士,连个像样的将领都没有?”冷汗顺着她脊椎滑下,浸湿了夏国侍女服的薄纱。
神色仓皇之际,脚下突然传来的轻响——
一片琉璃瓦应声碎裂。
曲应策的暗卫精英肖黎,耳廓微动,不发一语便如鬼魅闪电般上了屋顶。
肖黎玄铁面具下的眼睛如鹰隼扫过屋脊,手扶腰间,薄如蝉翼的软剑已然出鞘三寸。
谢天歌瞬间屏息,整个人平贴在屋脊背面,连发丝都死死压住。
那个人可是肖黎啊,她再大本事也不敢在他面前逞能。肖黎一个呼吸间就可以要了她的小命。
沙...沙...
皮靴碾过瓦片的声响越来越近。谢天歌能清晰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袖下唯一能用作暗器的银针已被汗浸湿。就在阴影即将笼罩头顶的刹那——
咻!咻!
两道黑影从左右飞掠而出,默契地同时攻向肖黎下盘。三人交手快得只剩残影,竟连衣袂破空声都轻得像风吹落叶。
未及细想,肖黎突然变招,软剑如银蛇缠向两人咽喉。那两道黑影也不恋战,引着他往反方向疾退。
谢天歌趁机挪动发僵的四肢,连连后退,不料一块松动的瓦片突然倾斜,她竟忘了这片瓦角下全是空悬的石崖。
啊……谢天歌连惊叫都不敢大声。
她整个人向后栽去,悬崖的冷风瞬间灌满衣袖。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谢天歌本能地要去抓檐角,手里却只抓住一把空虚,正当她绝望之际,却见一道黑线破空而来。
牛皮鞭精准缠住她的纤腰,勒得肋骨生疼。她像条上钩的鱼被猛地拽起,天旋地转间撞进温暖的怀抱。
木轮椅扶手硌在她腰侧,而熟悉的沉水香味带着些许雪山松柏的味道飘进鼻尖:
爬墙的功夫倒是见长。慕容笙指尖拂过她发间沾的尘土,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就是落脚的力道,还跟小时候一样没轻没重。
谢天歌猛地抬头,正撞进慕容笙那双映着山雾的眸子——那里面的担忧藏得极深,却在她望过来时悄悄化开。
谢天歌眼底升起喜悦的星光:阿笙……。
嘘——慕容笙食指抵在唇前,轮椅突然转向悬崖边的小径,“跟我来!”
他们穿过三道回廊,每经过一个拐角,慕容笙一一撤去不同机关,时而是迷烟筒,时而是钢丝绊索。谢天歌默默数着,没多远距离竟然有七处机关被撤掉,不敢想若是自己误闯会有多大概率活下来。
直到来到悬崖边的观星台,这里已经年久失修,木地板随着轮椅碾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慕容笙终于停在一处断栏前,下方是万丈深渊。
现在可以说了。
谢天歌忙凑到慕容笙跟前,阿笙,太庙布防很是奇怪,天机军都是一些没有章法的散兵,倒是禁军的人数超过了曲应策原本的规制。
如今的布防策略是陛下的意思。慕容笙眉目温柔,声音温和。
谢天歌始终不解,“他要干什么?为了谢家旧部?”
不是。慕容笙缓缓道,你知道的那个消息……不是他放出去的?
谢天歌略微思考,便得出了结论,“是皇后!”
慕容笙点头道,“十有八九。”
“如果他这么大动作不是为了清缴谢家旧部,那他是为了什么?”谢天歌来回踱着步,百思不得其解。
成王。
这两个字被慕容笙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谢天歌如遭雷击。
曲怀安,他不是被先帝贬到蜀地做藩王了吗?谢天歌眯起眼睛,望着远处层叠的宫檐。
成王这些年,从未真正安分过。慕容笙指尖轻轻敲着轮椅扶手,他在蜀地养了三千私兵,借着商队掩护,分批潜入京都。这次太庙祭祖,是他最后的机会。
谢天歌靴尖踢了踢栏杆下的碎石:他怎么还是放不下?跟曲应策斗,胜算能有几分?不过是白白送死。
“十日前他暗中和傅擎苍见过面……”慕容笙眸色微深。“这件事情,陛下并不知晓。”
谢天歌一怔,“与虎谋皮……他可真是孤注一掷了。”
慕容笙微微一笑道,陛下的江山快坐稳了,他再不动手,就真的没机会了。
谢天歌沉默了一瞬,眉头紧锁:我担心他把那些不知内情的谢家旧部卷进来,那就是实打实的谋逆大罪!她攥紧了拳头,一旦坐实,谢家军就真的永世不得翻身了。
慕容笙抬眸看她,你的担心没错。他确实游说了一些谢家旧部,许他们一个‘为谢家’讨公道的承诺。
谢天歌冷笑:讨公道?拿谋逆讨公道?眼里不知是喜还是忧,这些人怎么……还是这么死心眼!
慕容笙望着她,唇角微扬:我已经派了几位天机军老将,分四路去拦截了。他顿了顿,天歌,谢家的诏令你还没拿到。若最后需要要节制他们,只能你自己现身了。
谢天歌深吸一口气,琥珀色的眸子中的光芒,坚定而锐利:嗯,我知道该怎么做。
慕容笙低笑一声,眼底尽是宠溺:你一向知道。而后又道,“当年的事情,成王或许也知道一些情况。”
“那我便去问问他,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谢天歌忽然意识到慕容笙的目光已在她身上停留许久。
他今日一袭素白祭服,袖口被银色护腕收得紧紧的,玉带束腰,瀑布一般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梳了个马尾,白玉发冠更显英气。谢天歌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幼时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那双盈着深情的眸子却温柔炙热得不像话,看得谢天歌喉咙发干,耳尖发烫。
你在看什么?谢天歌下意识去摸脸颊,指尖却触到轻纱——这才想起自己还戴着夏国侍女的面纱。
“我还戴着面纱!”谢天歌突地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慕容笙,“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