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赦大步上前,扫视了一眼被迅速控制的现场,声音沉稳却带着肃杀之气,向赫连誉禀报道:“是赫连宗正那批漏网的余孽。放心,都已清理干净,一个活口未留。” 他言简意赅,却宣告了一场未遂叛乱的终结。
赫连誉袖中的手捏得骨节泛白,青筋隐现。
比起叛军的覆灭,方才谢天歌险些在他眼前受伤殒命的惊险一幕,更让他心有余悸,阵阵后怕如同冰水般浸透四肢百骸。
叶无赦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利落地指挥王军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收缴武器,拖走尸首。
谢天歌心头的怒火本就未熄,加上小腿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此刻更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赫连誉这个“祸害”。
她在阿莹的搀扶下,忍着痛,一步一顿,却异常决绝地往前走去,背影写满了疏离与愤怒。
赫连誉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心头猛地一紧。
比起方才那场致命的刺杀,谢天歌此刻这头也不回、仿佛要彻底走出他生命的态度,才是最让他恐惧、最要他命的!
“谢天歌!” 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你的吊坠!不要了吗?!”
这句话,果然精准地击中了谢天歌的软肋。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僵在原地。可她依然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心里翻腾着委屈、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
赫连誉见她停下,心中稍定,立刻三两步奔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他看着她紧抿的唇和不肯与他对视的双眼,声音前所未有地紧张而温柔,带着卑微的恳求: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周全,没有预测到危险,让你受了伤,受了惊吓……” 他诚恳地道歉,姿态低得完全不似个帝王。
谢天歌的心弦软了几分,但一想到他赛马时的无赖行径和刚才的惊险,怨气难平,依旧扭着头,不肯看他,更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赫连誉见她态度有所松动,连忙趁热打铁,语气更加小心翼翼:
“谢天歌,你先让王医好好治伤,我保证,明天一早,一定把吊坠完好无损地交到你手上!”
谢天歌终于仰起头,琥珀色的眸子带着质疑望向他:“为何现在不给我?”
赫连誉迎着她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真诚与不容置疑的担忧:“你在我这里受了伤,若是就这样让你带着伤离开,我……我于心何安?至少……至少在这里休息一晚,让伤口稳定些。再说,”他目光转向一旁有些不安地踏着蹄子的珍珠,“你的珍珠也受了伤,需要治疗和休息,现在肯定是不能长途跋涉的。”
提到珍珠,谢天歌的心彻底软了下来。她看了看爱马腿上那道浅浅的划伤和疲惫的神态,又看了看自己仍在渗血的小腿,终于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赫连誉,眼神里带着最后的警告:
“赫连誉,你记住!若是再敢戏弄我一次,便当做……我从没有过你这个朋友!”
她恶狠狠地剜了赫连誉一眼,语气凶狠,但赫连誉却从她眼底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心软妥协的痕迹。
他不禁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如释重负,连忙点头,一连声地答应:“好,好!绝不会了!我保证!”
谢天歌却不想再与他多言,推开他试图搀扶的手,一心只想继续往前走。
赫连誉急忙道:“谢天歌,王医正在赶来,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不必!” 谢天歌头也不回,声音清晰地传来,“阿笙会帮我包扎的。”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赫连誉一下。他看着谢天歌在阿莹的搀扶下,有些艰难地重新骑上珍珠,阿莹则牵着缰绳,缓缓走向草场那头——那个端坐在轮椅上,虽然沉默,却始终目光紧锁这边、周身气息早已冰寒无比的慕容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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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王宫的近侍奉了赫连誉的王令,丝毫不敢怠慢,十分恭敬且体贴地引着大雍的几位客人前往早已准备好的客房休息。
他们被安置在专门用于接待各国尊贵使臣的蓬溪宫,这里装饰极尽奢华,彰显着北疆的待客之道。
谢天歌的住所被安排在环境清幽的西侧,而慕容笙的住所则被有意无意地安排在了稍远的东侧。
阿莹小心翼翼地将谢天歌扶到安排好的房间,仔细安顿在软凳上,这才安心将人交给一旁沉默的慕容笙,自己则赶忙去照看同样受了伤需要处理的珍珠。
房间内一时只剩下两人。
谢天歌坐在软凳上,看着慕容笙操控轮椅来到她面前。
他从轮椅扶手下隐藏的一个精巧机关盒里,从容地取出上好的金疮药和干净的绷带。
他的动作依旧优雅从容,但从刚才在马场到现在,他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眉头紧紧蹙着,那双总是温柔的浅棕色眸子里,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谢天歌上一次见他这样长时间沉默不语,还是在她被先帝赐婚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疯狂猎杀狼群的那一天。
她有些心绪不宁,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主动开口,只能默默地、带着点忐忑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慕容笙俯下身,动作极其轻柔地抬起谢天歌受伤的左腿,小心翼翼地脱掉那只沾满了草屑和些许尘土的靴子,露出了她纤细好看的足踝。下一刻,他又耐心而细致地将她的裤管一点点上挽,直至膝盖处。
谢天歌是天生的肤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怎么晒都很难变色。此刻,她那截裸露出来的小腿更是雪白莹润,光洁得晃眼。然而,就在这无瑕的雪白之上,一道狰狞的红色血口显得格外刺目,周围还有些许擦伤和淤青。
慕容笙的眸光瞬间暗沉了几分。他用干净的棉布蘸了清水,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周围的血迹和污渍擦拭干净。所幸,这伤口不算太深,也未伤及筋骨,但在他看来,已是足够触目惊心。
他取出效果最好的止血生肌药粉,屏住呼吸,将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药粉触及皮肉的瞬间,带来一阵不可避免的刺痛感。
“嘶——”
本就极其怕疼的谢天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疼得小腿轻轻颤抖了一下,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这声痛呼,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慕容笙一直紧绷的沉默。
“疼吗?”
他猛地抬起头看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与自责。
谢天歌对上他这样的目光,心头一颤,赶忙强扯出一个笑容,急急说道:
“阿笙,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