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脸色瞬间变了，秦元也沉默了。
大殿陷入一片凝固的安静，唯有头顶那些破损的巨大窟窿处，时不时有琉璃碎片或小块碎石簌簌坠落的声响，砸在废墟里，发出空洞的回音。
许久，秦驷桥从那记忆中抽身。他环视众人，声音低沉带着决断“老夫已经仔细探查过，那些人傀全部消失了，‘觉醒之炎’，也消失无踪。” 他目光投向秦族中另一位须发皆白，沉默内敛的老者，“登兆。”
老者闻声起身，神情肃穆抱拳一礼“四祖。”
“你出去一趟，知会殿外守候的族人。尤其要让大祭司知晓此地情况，他素来掌持祭祀通灵，自然明白后续该如何行事安顿。”
“是！！” 秦登兆抱拳躬身，随即转身，绕过满地狼藉的瓦砾石块，向着那扇通大殿门口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弥漫的烟尘之中。
秦驷桥收回目光，转向那笼罩着苏泽与赵惟泫的深蓝光罩“至于这里……老夫会尽力一试，能否破开此罩。若能，我们带苏泽一同离开此地疗伤。若不能……” 他的声音带上一丝无奈的郑重，“便只有在此等待苏小友...自行苏醒了。”
与此同时，苏泽的意识，沉入了一片粘稠而冰冷的黑暗深渊。脚下虚无，没有实体，只有无尽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黝黑。
头顶上空景象变幻，深邃的夜幕展开，取代了皇陵中穹顶的破碎瓦砾。
无数星辰点缀在这片意识的天幕上，密密麻麻，闪烁着或远或近，或明或暗的微光 星辉洒下，勉强照亮了前方不远处的景象。
那里，有一方澄澈如镜的湖泊。
湖水倒映着整个星河，波光粼粼。而在湖泊的中心，一片微微隆起的小小空地上，端坐着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者。
他一身白衣，气质飘渺出尘，仿佛是水墨画中走出的古仙。但在那仙风道骨的表象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邪魅凝聚于眉宇之间。
他似乎早已察觉到苏泽的到来，此刻面带温和的微笑，正对着他轻轻招了招手。
苏泽心生警惕并未立刻靠近。他悬浮在这片陌生星空之下，凝神屏息，目光穿透朦胧的星辉，仔细审视着老者的面容。
那轮廓…那神情！那双狭长的眼眸，以及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与刚刚还想置他于死地的赵惟泫，如出一辙！
强烈的熟悉感化作冰冷的溪流，瞬间淌遍苏泽的四肢百骸。
短暂的震惊后，苏泽深吸一口由星光构成的“气息”，强迫自己稳定心绪。既然已被拉入此地，退避亦无用。他意念微动，朝着那湖心空地走去。
空地不大，唯有白发老者盘坐中央。在他身前几步之外，静静的摆放着两个颜色古朴的蒲团。
蒲团之间，一张通体漆黑，线条流畅的案几。上面一副尚未下完的棋盘端放，纵横交错的线条间，黑白子错落纠缠，如同一场无声的杀伐风暴。
老者微微一笑，对着已经走到近前的苏泽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泽目光扫过那黑白分明的棋局，又落回老者身上，他拱了拱手在那蒲团上坐下。柔软触感传来，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
两人隔着咫尺棋局对望。谁都没有先开口！过了大概小半时辰，老者微微一笑，苍老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在苏泽的耳边悠悠回响
“这才是老夫的真身”。
苏泽心中早有猜测，此刻得到证实，更无半分侥幸。
他双手抱拳，向着老者深深一礼，“苏泽，见过镇南王。”
赵惟泫闻言轻轻摆了摆手，月白的袖袍拂过冰冷的虚空，仿佛驱散了一个沉重的封号“镇南王...呵呵。本座...已然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苏泽沉默片刻，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他轻轻颔首，再次抱拳郑重一礼“那么，见过前辈。”
赵惟泫见状，伸手轻轻托住了苏泽行礼的手臂。那目光复杂无比，有审视，有欣赏，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追忆？
种种情绪在他眼中如星河般流淌，轮转。许久，那抹邪魅的浅笑再次爬上他的嘴角，化作温和的询问
“最后一技……叫什么？”
“碎星。”苏泽开口回答，没有隐瞒。
“碎星…”赵惟泫低声咀嚼这两个字，眼眸中似有星辰幻灭的景象闪过，他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由衷的赞叹，“碎邪驱魔，周天闪耀...其势其威，不愧碎星之名！”
苏泽对这句话亦是认可。自从他神魂改造后，出现在桌子上的那本册子里面的一招一式都强大的不似人间产物!他拼尽全力也只能模拟这极限的第一式。
抛开思绪，苏泽定了定神，望向四周抬手指了指
“前辈……此地，是何处？”
“这里？”赵惟泫微笑着，抬手捋了一把垂至胸前的虚幻白须，“此乃老夫的识海本源所在”
他凝视着苏泽年轻却异常强大的意识体，语气中透出浓浓的惊讶
“倒是小友...想来对此类意识世界，应当并不陌生吧？”
看着苏泽眼中的坦然，他继续道，语气中的探究之意更深了，“凝气期……便能将神魂凝至“外显”之境！老夫苟活悠悠数千载，见过无数妖孽英才...此等异数，亦只在你一人身上得见！”
“前辈谬赞了。”苏泽微一躬身。
“谬赞？”赵惟泫轻轻摇头，白发在星光下微微浮动，“非是谬赞，乃是老夫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事实！”
他话语一转，看似随意，实则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星芒，直透苏泽意识的深处
“老朽多问一句...小友师承何门何派？”
苏泽能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强大压力，几乎要洞穿他的识海防线。他稳住心神，坦然开口回应
“晚辈...如今在秦国道宗修行。”
“道宗？”
这名字似乎触动了尘封的记忆。赵惟泫的神色一凝！他那缕白须的手指停在半空，眉头微不可察的蹙起，眼眸中仿佛有尘封的图卷在极速翻过，搜寻着一个早已被岁月淹没的信息碎片。
片刻之后，那凝固的表情才慢慢化开，化作一个极为细微的摇头动作，“秦国...道宗”
苏泽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那瞬间的神情变幻，这不是怀念，更像是某种...不解？
他心头一跳，不敢任由对方沉浸在那未知的思绪中，立刻扬声发问，将话题强行拉回他更关心的方向
“前辈！凝气不修神魂，这本是修行常识，其中...究竟有何门道？为何必须等到固元之境，才能正式锤炼神识？”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出乎意料。
赵惟泫抬头，眼中满是愕然“你...竟不知其中缘由？”
苏泽诚实的点了点头。
赵惟泫凝注着他，那眼神满是不相信。他稍作沉吟，似乎在组织易懂的语言，片刻后，方才以那种讲述古老秘辛的悠悠语调开口
“小友可知真气九品之说?”
“这个晚辈知晓。”苏泽接口道。
赵惟泫微微颔首，继续道，声音带着某种道韵，引导着苏泽的意识去理解那宏大的修行图谱
“修行伊始，引气入体，感应天地间游离之元气，纳入身躯，用以千锤百炼筋骨皮膜。此谓养脉三关。筋骨强韧，经络通达之后，真气方能真正显化于丹田气海，此为凝气！”
他顿了顿，无形的意念指向苏泽自身
“凝气之后，便需锤炼此股生发之力，修其纯度，养其品级。历经九重蜕变！”
赵惟泫说着，目光微微转变，深邃的如星空旋涡
“九品归元，气海归一，至此方能突破界限，踏入固元之境！而所谓固元……”他强调着这个字眼，“其本质，正是凝气完成终极升华！此时体内的力量，便已不再是松散无序的真气，它化作了更精粹，更凝练，亦更富生机变化的崭新力量，我们称之为元气！这也是固元二字的根本由来！”
苏泽屏气凝神，不敢错过一字一句，每一个关于境界的奥秘都如同星辰碎片投入他的识海，溅起点点涟漪。
见苏泽全神贯注的模样，赵惟泫眼中赞许之色更浓，继续阐述那生命层次的蜕变
“而这元气凝聚，转化的过程，非比寻常！它不再局限于开拓肉身经脉，而是在你灵魂最深处，思维的核心之地，开展一片全新的疆域。这便是识海的由来！识海开辟，灵魂得以锚定升华之力，固元之境，方能真正大成！”
“唯有这识海开辟，凝聚出那一点通灵的神识之火，你才算是真正意义上……踏上了通往大道本源的修行之路！”
“后来呢?”苏泽适时开口提出问题。
“后来?”赵惟泫捋了把胡须，微微一笑继续道
“有了神识，感悟天地间那玄之又玄的大道痕迹，明悟自身所求之道！将此道悟融会贯通直至在识海中孕育出独一无二的道果之种！使其生根发芽，汲取本源精华壮大自身，当它最终破土而出，由虚化实，由种蜕丹!这一步，便是真丹！哦对了，此境界，在万古之前的典籍中，曾经被称为...问道！”
“问道？” 苏泽瞳孔一凝！这个词他似乎听过！
“没错...问道！” 赵惟泫捋着白须，眼神变得悠远，“以道入丹，方为真丹。此境界，玄之又玄，绝非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老夫问你，可听说过真丹...亦有九品之分？”
“啊?真丹也分品级？！”
苏泽心神剧震！他虽知修行艰难，境界森严，但从未想过，在所有人都认为是境界跃迁的“真丹”之中，竟还存在如此细致而庞大的等级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