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森海,骷髅殿。
“天皇大人,试探计划失败了,毒蛟和沼妖都没能撑到那一步……”
幽绿的烛火将一名蝎形妖兽的影子拉得老长,而忽然,一道更为巨大的影子渐渐盖过它,与此同时,空旷的殿内发出一阵阵瘆人的笑声。
“呵呵呵呵……失败了?不是刚好探出了那大央新建的,专门对付我族的天罗院嘛……”
那蝎形妖兽身体微微一颤,将信将疑道:“可是……小的追查过,那个小小的组织只有不到二十人,其中还有一半以上的人,只是一些无能的武夫……论威胁,也就只有正副院使有那么一点威胁了……但在我族百年计划中,这两人只不过是两只蚍蜉罢了。”
那道又长又宽的影子缓缓往前挪动,一股莫名的威压覆盖整座大殿,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宛如空谷传音,痛彻心扉。
“小蝎,你跟了本皇这么久,何时见本皇怕过大央的谁谁谁?本皇只是忽然有了一个重点关注对象罢了……去吧,用你毕生所学,去完成你的使命吧。”
被唤作“小蝎”的妖本能地颤了一下,但很快便稳住了心态,恭敬道:“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记得,本皇给你两年时间,两年后,提头来见本皇……”
这话已然不属于正常声音了,而是一种近乎恶魔的低语,烛火摇曳,甚至连空气都冰冷了好几分。
小蝎哆嗦一下,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便放松了下来,快步离开了骷髅殿。
…………
「三尸蛆,地妖,因被寄身者形似行尸走肉而名……能坏人灭人阳魂,涨人阴魄,故而,中招者,丧失理智,疯癫而不能自己……形似蛆,通体血黑色,善藏匿,不可化形……」
苦楝摩挲着《妖物纲目》,看到这里时,不觉眉头一皱:‘不可化形,还擅长隐匿自身,倒是个人物……有没有记在关于这玩意儿的具体的藏匿方法啊……’
想到这里,苦楝翻开了下一页。
「道门有言,“三尸蛆属木,能与木共生,常埋伏与书籍竹册中。”,故而,因其形状微小,阅书者极易中招;又因其与木相融,难以探察……」
‘所以……写得跟无药可治一样了?!’
苦楝看了有些懵逼,好像读了一个生物简介,但也只是过了过脑子,鸟用没有。
也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一道少年感十足的声音。
“三尸蛆?在下大胆臆测,此物大概率与最近的‘文祸’有关……”
苦楝循声望去,却吓了一跳——
这,这不就是今日在进“不醉楼”之前看到的那个黑袍人吗!?
那男子好像也看出了苦楝,瞳孔微微放大:“你…你…你!你是今日‘不醉楼’那个人?”
苦楝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看着那人,语气平稳道:“什么‘不醉楼’,在下今日都没去过……”
他在试探对方,同时也是在确定对方是否就是那人。
苦楝当时是不确定此人是否有注意到自己的。
“阁下就别说笑了……在下未时刚从‘不醉楼’出来,便感到一阵强烈的被审视感,悄悄一望,便发现了那名身着黑色短打劲装的男人,莫非那人不是阁下您吗?”那男子微微含笑,看着苦楝的眼睛问道。
‘不是妖族变的……居然不是李珞的分身之一,不过这人的眼睛为何与李珞如此之像?’
苦楝内心犯疑,他并没有从此人身上嗅到妖族特有的气味。
而这,也颠覆了他之前的猜测。
“阁下好感知,不知阁下是何许人也?”苦楝拱手道,尽量显得恭敬一些。
那男子摘下斗篷,看上去就是个修道的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罢了。
无论是他那似道家绑法的飘逸的长发,还是他的神态举止,都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可以说得上是骨骼清奇了……
“在下姓谢,名不羁,山林野人,从江东野林走出来的。小的时候,终日在林子里谋生,对一些东西较为敏感,尤其是一些带有感情的眼光,毕竟,那林子野兽这么多,不有点本事,怎么活啊……”那自称“谢不羁”的年轻男子说道,语气轻松随意,倒是与他的名字相符。
苦楝听到这话,心中不禁一动,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谢不羁的脸上,开始仔细端详起来。
只见谢不羁的面庞轮廓分明,线条硬朗,犹如刀削斧凿一般。他的皮肤略显黝黑,仿佛是被阳光长期照射所致,透露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眉毛,其中一道明显的划痕横亘其间,使得原本浓密的眉毛显得有些杂乱。
这道划痕虽然不深,但却给谢不羁的面容增添了一丝不羁与野性。
苦楝暗自思忖,此人莫非真的是从山林中走出来的?那道划痕难道是他在山林生活中留下的印记?
“在下苦楝,亦是江湖中人。方才听小友你说,这三尸蛆与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文祸’有关,可是知道些什么?”苦楝拱手道,但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补充道:“毕竟‘文祸’关系朝廷稳定,尽管身处江湖之中,也不得不关心一下啊……”
谢不羁浅浅一笑,道:“小子不才,恰好在江东野林里见过类似的东西。那玩意儿怕两样东西——极烈的阳火,或者……极纯的阴寒。阳火好说,道家真火、至阳雷法皆可。但这阴寒嘛……”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并非寻常冰雪之寒,而是需得是能冻结神魂、湮灭生机的那种‘寂灭’之寒。据说某些特殊的玄冰,或者……嗯,一些极其罕见的血脉力量,可以做到。”
他说话时,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苦楝,那眼神清澈,却又仿佛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苦楝心头莫名一跳。
此人绝不简单!一个山林野人,怎会对这种偏门妖物如此了解?甚至连应对之法都说得头头是道,尤其是“寂灭之寒”这种概念,绝非寻常猎户所能知晓。
苦楝按下心中疑虑,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多谢小友指点,茅塞顿开。只是这阳火易寻,寂灭之寒却难求。看来,对付此獠,还需从长计议。”
谢不羁摆摆手,依旧是那副轻松随意的样子:“阁下客气了。相逢即是有缘,能帮上点小忙就好。这文溯阁藏书虽丰,但有些真正的秘辛,恐怕还得去更……‘活’的地方找。”他意味深长地说完,重新戴上斗篷,对着苦楝微微颔首,便转身融入书架间的阴影中,步伐轻捷,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苦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谢不羁……这个名字,以及那双与李珞神似的眼眸,还有他那不合常理的见识,都像是一团迷雾。
但他此刻提供的信息,无疑是关键的。
带着从谢不羁处得到的情报和心中的重重疑云,苦楝连夜起草奏章。
他没有提及谢不羁此人,只说是自己查阅古籍并结合近期调查,推断“文祸”乃是一种名为“三尸蛆”的妖物作祟,此物藏匿于书籍文书之中,能惑人心智,致使癫狂。并据此提出,为防微杜渐,肃清妖氛,恳请陛下下旨,允许天罗院彻查各部院衙门、乃至各位官员府邸中,近期接触过的所有文书典籍!
翌日,金銮殿上。
苦楝手持玉笏,沉声陈述“文祸”之害与彻查之必要。他言辞恳切,逻辑清晰,将三尸蛆的特性与危害一一道来,最后郑重请求。
话音刚落,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荒谬!彻查文书?我等着述、往来公文皆涉及朝廷机要,岂容尔等武夫随意翻检?”
“苦院使,你天罗院职责在于缉拿化形大妖,这文书典籍,与妖何干?莫要越权!”
“此举劳师动众,扰攘朝堂,更易引起百官恐慌,动摇国本!陛下,万万不可!”
反对之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大多出自那些位高权重、门下关系盘根错节的官员。他们或义正辞严,或面露讥讽,或直接以“祖宗法度”、“朝廷体统”相压。
显然,没人愿意将自己的“私秘”暴露在天罗院这个新成立、且由“武夫”主导的机构眼下。
桓央帝高坐龙椅,面色沉静,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并未立即表态。他目光扫过下方争论的群臣,又落在苦楝身上,带着审视。
他需要权衡,彻查文书固然可能揪出妖物,但也必然会引起朝堂震荡,触动无数人的利益。苦楝此举,是真心为公,还是想借此扩大天罗院的权柄?
苦楝早已料到会遭遇阻力。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陛下,诸位大人。‘文祸’已致多位翰林学士癫狂,若任其蔓延,下一个受害的,会是谁?或许是某位执掌刑狱的大人,判下糊涂案;或许是某位掌管粮草的大人,算错关键数;又或许是……在座诸公中的某一位,在朝会之上,突然癫狂失仪,甚至……危及圣驾!”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几个跳得最欢的官员,语气转为森然:“天罗院成立之初,陛下便赋予临机专断之权。缉妖之事,关乎社稷安危,宁可查错,不可放过!若因某些大人所谓的‘体统’、‘私密’,而放任妖物潜伏,致使朝纲败坏,祸及陛下与黎民……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他这话,已是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直接将问题提升到了“危及圣驾”、“朝纲败坏”的高度,更是隐隐点出,谁再阻挠,谁就有包庇妖物之嫌!
几个被苦楝目光扫过的官员,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是天罗院院使,更是那个在祭日大典上悍然斩杀毒蛟、在皇庄冰封沼妖的狠角色。
他或许权势不显,但绝对有鱼死网破的勇气和能力。
桓央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苦楝这番表态,既表明了决心,也展现了手段。他需要这样一把能打破僵局的刀。
于是,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苦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妖患当前,确需非常手段。准奏!即日起,天罗院有权核查各衙门相关文书,各部需全力配合,不得阻挠!”
皇帝金口一开,此事便成定局。
然而,旨意虽下,执行起来却依旧困难重重。那些官员明面上不敢抗旨,却有的是软钉子可碰。不是推说文书浩繁,需要时间整理;就是只拿出些无关紧要的日常公文敷衍;更有甚者,直接称病不见,让苦楝吃闭门羹。
苦楝心知,若不立威,这调查根本无法进行下去。
这一日,他带着至尘与几名精锐,直接闯入了以“文书繁杂”为由拖延最久的户部衙门。
户部尚书称病不出,由一位侍郎接待。
“苦院使,不是下官不配合,实在是近年账册、户籍卷宗堆积如山,尚未厘清,恐污了院使尊目……”那侍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苦楝面无表情,直接打断:“无妨,本院使自带人手,可帮侍郎大人‘厘清’。”他话音未落,身后一名擅长追踪气味的成员便吸了吸鼻子,低声道:“院使,有淡淡的妖气残留,来自后堂库房。”
苦楝眼神一厉,他早便嗅到了,自从有了旨意,能够进入官员们的府中后,苦楝倒是明白了什么叫做驳杂。无论是气味,还是……某些有关人性的东西。
他根本不理那侍郎的阻拦,径直带人走向后堂库房。那侍郎慌忙上前阻挡,苦楝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周身那历经杀伐锤炼出的惨烈刀意与沉凝枪意微微散发出一丝,并非攻击,却如同实质的寒意,瞬间笼罩了那侍郎。
那侍郎只觉得如同被洪荒猛兽盯上,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双腿发软,后面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冷汗涔涔而下,再不敢阻拦半分。
苦楝一行人闯入库房,果然在一些陈年旧账册中,发现了微弱的三尸蛆残留气息,并顺藤摸瓜,揪出了一名已被三尸蛆控制、正在暗中篡改关键数据的户部主事。
此事一经传出,全朝震惊。
苦楝不仅真的查出了妖物,其展现出的那种不顾情面、雷厉风行,甚至带着几分蛮横的手段,更是让所有官员心生忌惮。他们意识到,这个年轻的院使,不仅有皇帝的支持,更有掀桌子的能力和决心。
一时间,风向立转。
当苦楝再次带队前往其他衙门时,迎接他的不再是推诿和敷衍,而是各级官员“热情洋溢”的笑脸。
他们早早地将“可能有问题”的文书“妥善保管”或直接销毁,然后敞开大门,任由天罗院检查那些无关痛痒的文件,态度配合得无以复加。
“苦院使辛苦了!”
“请尽管查,下官定当全力配合!”
“早就该查了,肃清妖氛,乃臣等本分!”
看着那一张张堆满笑容、却又难掩紧张与戒备的脸,苦楝心中冷笑。他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妥协。
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而那个神秘的谢不羁,以及他背后可能隐藏的秘密,也像一根刺,扎在苦楝心头。此人的出现,绝非偶然。
天罗院的声望,在一系列强硬手段与实实在在的战绩下,悄然提升。但苦楝明白,这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力量,也需要……
尽快弄清楚,妖族掀起这“文祸”,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苦楝知道,这弥漫朝堂的诡异氛围,仅仅是个开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