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晚上的气氛，因为下午那场差点失控的“老公”称呼教学事件，还残留着一丝微妙的尴尬。林小凡刻意埋头打游戏，键盘敲得噼啪响，试图用虚拟世界的厮杀掩盖内心的躁动。星野雨则抱着笔记本，时不时偷偷瞟他一眼，嘴里无声地练习着“吃—饭—”、“喝—水—”，发音依旧古怪，但明显避开了某个禁忌词汇。
直到晚上九点多，林小凡结束了一局高强度游戏，揉着发酸的手腕摘下耳机，才发现星野雨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边，正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屏幕上复杂的游戏界面和飞快滚动的队友聊天框。
“小凡、これ、何て书いてあるの？（小凡，这个，写的是什么？）”她指着聊天框里一句队友的抱怨【Adc会不会玩？别送了！】问道。
林小凡扫了一眼，随口解释：“哦，Adc是物理输出核心，就是主要打伤害的角色。那个队友在骂我们Adc菜，一直死。”
“Adc…菜…送…”星野雨似懂非懂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神里充满了求知欲，“小凡は、何をするの？（小凡玩的是什么？）”
“我这把打的打野，就是野区猎人，负责刷野怪、抓人、控资源。”林小凡指了指自己屏幕上操作的角色，“看到这个红buff了吗？打了它有减速和额外伤害。”
“打野…抓人…buff…”星野雨努力地记忆着这些陌生又新奇的词汇，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双眼放光地看着林小凡，“私も！ゲームの言叶、勉强したい！小凡、教えて！（我也要！想学游戏的话！小凡，教我！）”
她似乎觉得，如果能听懂并会说一些游戏里的术语，就能更深入地了解林小凡的世界，拉近两人的距离。
林小凡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教就教吧，总比学什么“老公”强。
“行吧，你想学什么？”他叹了口气，做好了再次忍受魔音贯耳的准备。
“まずは…あいさつ？『こんにちは』とか『よろしく』とか？（首先是……打招呼？‘你好’或者‘请多指教’之类的？）”
“游戏里一般不这么正式。”林小凡想了想，“开局一般打‘1’表示确认或者准备好了，或者发个信号。打招呼的话……‘嗨’或者‘大家好’就行。”
“嗨…大家好…”星野雨认真地跟着念，这次发音居然还行，至少能听清是什么词。
“然后就是一些常用的信号和术语。”林小凡点开游戏内的信号面板，“比如‘敌人不见了’、‘小心草丛’、‘请求集合’、‘发起进攻’……”
他每说一个，星野雨就跟读一个，虽然语调平平，但胜在努力。
“敌人不见了！”
“小心草丛！”
“请求集合！”
“发起进攻！”
读得一字一顿，像是机器人在念稿，但听起来莫名有种反差的萌感。
“还有夸人的，‘Nice’、‘漂亮’、‘666’。”
“Nice…漂亮…溜…溜…溜？”（“6”的发音对她来说有点困难）
“是‘六六六’！表示很厉害！”
“六六六！”
“骂人的就别学了。”林小凡赶紧补充，“咱们要文明游戏。”
“はい！文明游戏！”星野雨点头，然后眼睛一亮，“小凡！实战！实战で练习したい！（小凡！实战！想实战练习！）”
“啊？现在？”林小凡看了看时间，“排位赛就算了，我开把匹配或者娱乐模式带你试试吧。”
他实在不敢拿自己的排位分开玩笑。
“やった！（太好了！）”星野雨兴奋地拍手，立刻搬来她的小凳子，紧挨着林小凡坐下，一副准备认真观摩学习的样子。
林小凡创建了一个房间，选择了娱乐模式——极地大乱斗，这个模式节奏快，死了复活也快，比较适合新手……或者说，适合坑。
进入游戏，随机到一个法师英雄。林小凡简单跟星野雨说了下技能：“q是主要伤害，w是控制，E是护盾，R是大招，很远能打一片。”
星野雨似懂非懂地点头，眼睛紧紧盯着屏幕。
游戏开始，双方在中路狭路相逢。
林小凡操作着英雄走位躲技能，时不时扔个q消耗对面。星野雨在一旁看得比他还紧张，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这时，聊天框里队友打字：【兄弟们，冲一波！】
林小凡刚想打字回“好”，就听身边的星野雨突然深吸一口气，凑近他桌面的麦克风，用尽全身力气，字正腔圆地（自以为）大喊一声：“发~起~进~攻——！！！”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了四位队友的耳朵里。
那发音，依旧带着浓重的、拐弯抹角的日语口音，把“发起进攻”四个字喊得如同某种神秘的战斗宣言，声调起伏诡异，最后一个“攻”字还带了点破音。
世界，瞬间安静了。
游戏里，正在互相丢技能的几个英雄动作都似乎停滞了一下。
下一秒，游戏聊天框彻底爆炸了。
【？？？？】
【卧槽？！我幻听了？！】
【刚刚是妹子的声音？！】
【妹子？！真的是妹子？！】
【这口音……有点东西啊！】
【再喊一声！兄弟没听清！】
【哪来的妹妹？二次元成精了？】
林小凡：“……”
他恨不得当场拔掉网线！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会这样！
星野雨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造成了多大的轰动，她看着突然变得热闹无比的聊天框，虽然看不懂全部中文，但能感觉到队友们的“热情”，还以为自己的“发起进攻”喊得特别标准，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顿时得意地看向林小凡，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说“看我学得快吧？”
林小凡痛苦地捂住了脸。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的游戏过程，变成了星野雨的中文游戏术语实战练习场，同时也是对四位队友和林小凡心脏承受能力的终极考验。
看到对面有人消失，她立刻对着麦克风紧张地喊：“敌~人~不~见~了——！”（敌人不见了）
声调飘忽，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低语。
队友：【哎哟我槽！吓我一跳！】
【妹妹你这报点带精神攻击的啊！】
【不过声音真好听……再吓我一次！】
林小凡想去抢麦克风，被她灵活地躲开。
看到林小凡拿到一个人头，她比谁都激动，对着麦克风欢呼：“溜~溜~溜——！！！”（666）
发音奇特，情感充沛。
队友：【哈哈哈哈！妹妹666！】
【这口音说666怎么这么好笑！】
【妹子你是哪个区的？加个好友呗！】
看到林小凡残血被追，她急得大叫：“撤~退——！撤~退——！”（撤退）
喊得像是英勇就义前的悲鸣。
队友：【撤了撤了！听妹妹的！】
【保护妹子！兄弟们掩护！】
林小凡：“……”你们倒是来保护一下我的耳朵和心态啊！
一整局游戏，就在星野雨时而高昂时而诡异的中文术语播报，以及队友们兴奋无比的文字互动中“热闹”地进行着。林小凡的操作完全变形，心思根本没法集中在游戏上。
好不容易熬到游戏结束（理所当然地输了），林小凡飞快地退出房间，生怕队友们追出来加好友。
他心有余悸地摘下耳机，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世界大战，身心俱疲。
而星野雨却完全相反，她脸颊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热烈”的游戏氛围中。
“面白かった！みんな、优しかった！（真好玩！大家都很友好！）”她开心地对林小凡说，“またやりたい！今度はもっと言叶、覚えてる！（还想玩！下次我会记住更多话！）”
林小凡看着她还跃跃欲试的样子，眼前一黑。
还要来？！饶了他吧！
他赶紧想办法打消她的念头：“那个……小雨啊，游戏呢，其实主要还是靠操作和意识，语言交流是次要的……你看，你刚才一说话，我都不会玩了……”
他试图把锅甩给自己。
“え？そうなの？（诶？这样的吗？）”星野雨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愧疚的表情，“ごめん…邪魔しちゃった？（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吗？）”
“有一点……”林小凡硬着头皮承认。
“じゃあ…次は、黙って见てるだけにする。（那么……下次，我只看不说话好了。）”星野雨失落地低下头，但很快又抬起头，眼神坚定，“でも、勉强は続ける！いつか、小凡とちゃんと话せるように！（但是，学习我会继续的！总有一天，要能和小凡好好交流！）”
看着她那副认真又带着点小委屈的样子，林小凡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了。其实……除了有点吵和丢人之外，好像……也没那么糟？至少队友们看起来挺欢乐的（虽然欢乐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也不是完全不让你说……就是……下次咱们小声点？或者，等我闭麦的时候再练习？”
星野雨的眼睛瞬间又亮了：“真的？ありがとう、小凡！（真的？谢谢小凡！）”
她开心地凑过来，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红着脸跑回沙发去了。
林小凡捂着脸被亲的地方，愣在原地，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刚才游戏里带来的所有崩溃和无奈，好像瞬间就被这个轻轻的亲吻给抚平了。
他摸了摸鼻子，看着星野雨窝在沙发上重新拿起中文笔记本的侧影，无奈地笑了笑。
也许……偶尔带她打打游戏，听听她那奇怪口音的游戏术语，也挺……有趣的？
当然，前提是得做好被队友围观和调侃的心理准备。
他重新戴上了耳机，感觉今晚可能睡不着了。脑子里一会儿是“发~起~进~攻——”，一会儿是脸上柔软的触感。
真是……要命的中文教学和游戏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