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那徒儿,莫非真的遭了不幸?”守云真人话音未落,左手下一位白面微须,凤眼剑鬓,身材清瘦的老道已经率先问道。
“采云师弟,我那先天术数推算门下弟子凶吉祸福,何曾出错?此乃抱云子师侄前生宿命,天意如此,人力怎能挽回,还望师弟节哀顺变。”守云真人一声长叹,状甚凄苦,半晌才出言应道。
“雷宁小友,此事个中详情非是推算之道所能尽知,还请小友与我等详细说上一遍,不知可好?”守云真人见采云真人兀自悲痛难言,神思不属,心底更添黯然,转向雷宁问道。
“两个劣徒,掌教真人问话,你等两人还杵在那里作甚?还不速速过来。”未等雷宁接话,守云真人右手一名美貌女道忽然出口喝道。
两女闻言一颤,出口之人正是自己两人师傅,掌管烟霞宗刑罚的丽云仙子,哪里还敢有半点违拗,乖乖走到丽云仙子身后,两双妙目兀自牢牢注定雷宁,看他如何分说。
“即便掌教真人不说,雷宁也自当将抱云子前辈仙逝一事如实道来。”雷宁微微一呆,连忙肃容说道。
记忆里那些深藏心中的画面再一次清楚地出现在眼前,鲜活得一如昨天,略一触及,仍然是撕心裂肺的疼痛难言。是什么模糊了双眼?是什么在心中不断地呐喊?抱云子的身影再一次出现,瞬间就把雷宁淹没在无边的悲痛之中。
良久,雷宁镇定心神,将自己同抱云子如何在深林相遇,抱云子伤重身陨,临死之际以玉玦相托,自己又是如何来至此处,一五一十,从头道来。那些涉及别人隐私之事,当然略过不提。即便如此,等到雷宁述说完毕,也早已玉兔东升,金乌早坠。
“不知雷宁小友是否将那枚玉玦带在身上?”守云真人闭目沉思一会,方才和声问道。
“此乃抱云子前辈临终嘱托,晚辈怎敢有半点轻忽?”雷宁一面回答,一面神识微动,药王炉自丹田中缓缓浮出,停在身前。炉口红光微现,那枚玉玦连同抱云子所用的“碧霄”仙剑一起出现在众人眼前,只是那柄宝剑如今仅剩剑把罢了。
雷宁上前几步,将玉玦连同剑把双手呈上,守云真人接过,随手又把“碧霄”交给身旁的采云真人。
古朴的玉玦已经略显黯淡,轻轻地摩挲片刻,守云真人脸上一丝疑惑一闪而过,随即眼中好像有精光一闪,及至细看时,却仍然是原先的莹润晶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宛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是手中的那块玉玦却亦消失不见。
“雷宁小友,抱云子师侄既然应承你一场仙缘,我烟霞宗自不会食言。只是我烟霞宗不过是僻处蛮荒的三流小派,小友入得我宗,未来成就或可限量,不知小友可曾虑及?”守云真人脸色一正,若有深意,郑重问道。
“师兄,你——”未等雷宁回话,旁边的采云真人脸色大急,脱口而出,见守云真人缓缓摇头,方才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雷宁微微一怔,钟良、林琛等元神高人的身影再一次在眼前出现,那些绝世的法术就在眼前璀璨。修得元神,证得长生乃是他踏入修行的最初愿望,时至今日,这种愿望只有更加强烈,更加坚定。只是修行之途本就千难万险,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修士,万不余一,若是能够进入一流大派,想必修得长生的机会会大大增加。
“这样吧,今日天色已晚,小友辛苦赶路,想必早已疲倦。且在我烟霞宗住下,也好让我等稍尽地主之谊。栖霞峰虽然地处偏僻,有几个景观还是可以看看的。就让紫瑶静蕊两个丫头给小友引路吧。”守云真人见雷宁沉吟不语,也不催促,温声笑道。
陆静蕊闻言大喜,扯了一下身旁的木紫瑶,脆声笑道:“既是掌门师伯有命,师傅,我们先去了。”
“走吧,雷宁师兄,我们领你看看栖霞峰的风光。”见雷宁兀自不动,陆静蕊快步上前,脆声说道。
“既如此,晚辈先行告退。”听得陆静蕊口中所言,雷宁暂且放下心中思量,向殿内众人躬身一礼,随了两女走出问心殿。
“师兄,这个少年天资横溢,心性淡然,正是我辈修仙的良材美质,师兄为何尚且推辞,莫非别有深意?”雷宁等人刚刚走出问心殿,采云真人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师兄,这个少年已经学得我宗烟霞七变诀,若是另投他宗,似乎有违我宗宗法,师妹忝掌宗内刑罚,还请师兄有以教我。”另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正是宗内职司刑罚的丽云仙子。
“各位师弟师妹还请稍安勿躁。此子乃我烟霞宗弟子,必不会另投他派。且我宗能否中兴,恢复昔时巅峰荣光,多半尚要着落在此子身上,我等拭目而待就是了。”
守云真人轻抚颔下胡须,双眼微眯,宛若一个刚刚吃饱了肥嫩母鸡的狐狸,甚是得意。
栖霞后山,一处独立的小院。灯光如豆,映照得眼前的景物恍恍惚惚,给人极不真实的感受。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带来脉脉花香,沁人心脾。缓缓的流水声叮叮咚咚地敲过,似近又远,一阵阵禽鸟的叫声隐隐约约地传来,显得夜晚更加静谧。
雷宁坐在窗边,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本来躁动的心灵慢慢变得通透空明。
木紫瑶与陆静蕊把他安置在此地,陪他说了会话,此时早已回去复命。夜已深沉,一轮月牙从西方升起,竟然也甚为皎洁。乳白色的月光轻轻披洒在雷宁身上,如情人的手指,缓缓抚过,让人倍觉温馨。
留下还是离开,这是一个问题。离开,又要到哪里觅得仙缘?本就飘渺的事情,又怎么会频繁地让自己遇见?已经到手的仙缘弃之不要,反而要去追寻下一个更好,即便寻到,谁又能保证,那一个一定就是最好的仙缘?
雷宁忽然想起小时候捡拾贝壳,细软的沙滩上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贝壳比比皆是,但每一次都会有孩子两手空空地回来,不是没有贝壳可捡,只因为在他们的心中,总会想着下一个可能更好,故而错过了前面所有的贝壳,到得最后,却什么也没有收获。
雷宁想得清楚,只觉心中再也没有滞碍,他大笑一声,振衣而起,西面的月牙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磅礴欲出的朝阳。
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