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联合国总部的喧嚣与荣耀,如同潮水般退去。当陈长生和赵潇旋乘坐的湾流G650公务机,穿透锦州冬日傍晚薄薄的云层,缓缓降落在锦州湾机场的跑道上时,机窗外熟悉的、带着渤海湾特有咸湿与工业气息的冷风,将最后一丝属于国际舞台的紧绷与硝烟,也吹散殆尽。
没有迎接的记者,没有闪烁的镁光灯,甚至没有“长生”驻锦州办事处的员工。只有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国产红旗轿车,静静地停在公务机楼旁的VIp通道出口。开车的是王浩(浩子),副驾驶坐着张明(明哥)。两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浩子剃了个利落的平头,明哥依旧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看到陈长生和赵潇旋走出来,浩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明哥则推了推眼镜,露出温和的笑容。
“可算回来了!大科学家,联合国代表!”浩子上前,用力给了陈长生一个结实的拥抱,拳头在他背上捶了两下,“瞅你这身板,在北京没少被资本主义糖衣炮弹腐蚀吧?”
“浩子!”赵潇旋笑着嗔怪,也和明哥轻轻拥抱了一下,“明哥,好久不见!”
“回来就好。家里都等着呢。”明哥话不多,但眼神里满是温暖。
车子驶出机场,没有上高速,而是拐进了熟悉的市区街道。暮色四合,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照亮了街道两旁光秃秃的树枝和积雪未化的屋顶。车窗上凝结着薄薄的雾气,将窗外的街景晕染成一幅幅流动的、温暖的油画。烤地瓜的甜香、铁板鱿鱼的辛辣、还有不知哪家飘出的炖酸菜的味道,混杂在寒冷的空气里,顺着车窗缝隙钻进来,钻进鼻腔,钻进心里。
“先去哪儿?”浩子问。
“先回……我们家。”陈长生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归属感。
车子穿过凌河大桥,拐进老城区一条静谧的胡同。胡同尽头,就是那座白墙灰瓦、新近修缮过的小院。院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两盏新糊的红灯笼,在晚风里轻轻摇曳,透出暖融融的光。门前的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推开院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院子里那棵被精心保护下来的老槐树。树干粗壮,枝桠遒劲,指向冬日的夜空。树下,赵父正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一串小小的彩灯挂在低垂的枝头。赵母系着围裙,端着一盘刚炸好的、金黄酥脆的萝卜丝丸子从屋里出来,看到他们,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哎呀!可算到了!快快,快进屋,外头冷!”
“爸!妈!”赵潇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几步跑过去,抱住了母亲。陈长生也走过去,对直起身、搓着冻红的手的赵父叫了声:“叔,我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赵父不善言辞,只是用力拍了拍陈长生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欣慰。
浩子和明哥帮忙把简单的行李搬进屋里。屋里暖气很足,窗明几净,是新中式的装修风格,简洁雅致。客厅墙上挂着赵父写的“家和万事兴”的横幅,茶几上摆着果盘和瓜子花生。厨房里传来炒菜滋啦的声响和浓郁的饭菜香气。
“长生,旋旋,你俩先歇会儿,喝口热水。浩子,明子,你俩也坐着。菜马上好!”赵母风风火火地又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林晓月也到了,手里还提着一盒精致的稻香村点心。“旋旋!长生哥!”她放下点心,和赵潇旋抱在一起,又对陈长生笑道,“咱们的大英雄回来啦!新闻我们都看了,真提气!”
“什么英雄不英雄的,就是做了该做的事。”陈长生笑着摇头,招呼大家坐下。
晚餐是地道的锦州家宴。猪肉炖粉条、锅包肉、小鸡炖蘑菇、酸菜白肉血肠、炸茄盒、还有赵母拿手的三鲜馅饺子。桌子不大,挤得满满当当,热气腾腾。没有分餐,没有公筷,大家随意地夹着菜,聊着天。
“长生,那个什么联合国,里头啥样?是不是特气派?”浩子夹了块锅包肉,好奇地问。
“气派是气派,但里面说话弯弯绕太多,不如咱锦州人痛快。”陈长生笑道,也给赵潇旋夹了个饺子。
“我看了新闻,说最后是咱们的方案赢了?”明哥问得仔细些。
“嗯,赢了。靠的是咱们的技术实打实能帮人,也靠国家在背后支持。”陈长生点头。
赵父抿了口酒,看着陈长生,语重心长地说:“长生啊,你如今是干大事的人了。走到哪一步,都得记着,步子要稳,心要正。外头花花世界,诱惑多,但咱的根,在锦州,在凌河边上。”
“叔,我记着。”陈长生端起酒杯,郑重地和赵父碰了一下,“无论走到哪儿,锦州都是我的家。”
“这就对喽!”浩子也举起杯,“来,为了咱长生哥和旋旋妹子凯旋,为了咱这个家,也为了……为了啥来着?反正,干了!”
“干了!”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外,不知谁家提前放了几个烟花,在夜空中“砰”地炸开,绽放出短暂的绚烂,映亮了小院一角的积雪,也映亮了屋内每一张温暖、真实、不带任何面具的笑脸。
饭后,浩子和明哥帮着收拾碗筷,晓月和赵潇旋在厨房里边洗碗边说着悄悄话。陈长生陪赵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重播的新闻。新闻里正好在播联合国决议的片段,画面上的陈长生西装革履,神色从容。赵父看着电视,又看看身边这个穿着普通家居服、给自己削苹果的年轻人,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满足的叹息。
“长生啊,”赵父接过苹果,声音不高,“你这次回来,我看你……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不是说你飘了,是觉得你心里……装着更远的事了。”
陈长生削苹果的手微微一顿。他没想到,平时话不多的赵父,感觉如此敏锐。
“叔,您看出来了。”他没有否认,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自己也拿了一个,慢慢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液在口中化开。“是有件更远的事。国家有个……项目,可能需要我。不是商业上的,是……更往远了去的,可能要好些年,也可能有风险。”
他没有说“航天”,没有说“星辰大海”,但那话语里的分量,赵父感受到了。
赵父沉默地吃着苹果,良久,才缓缓说:“你是干大事的料。国家需要你,那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光荣。我和你姨,不懂那些大道理,就一条:甭管飞多高,走多远,记得平平安安回来。这儿,永远是你的家,累了,随时能回来歇脚。”
朴实无华的话语,却比任何勋章都更沉重,更温暖。陈长生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用力点头:“嗯。我一定记住。”
这时,浩子、明哥、晓月和赵潇旋也收拾完厨房出来了。大家围坐在茶几旁,磕着瓜子,聊起了以前的趣事。谁谁谁结婚了,谁谁谁生孩子了,哪家老店还开着,哪条街又拆迁了……话题琐碎而真实,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夜渐深,浩子他们起身告辞。送走朋友,小院重归宁静。陈长生和赵潇旋并肩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老槐树枝桠间漏出的、锦州并不算清澈、但此刻显得格外亲切的星空。
“长生,”赵潇旋挽着他的手臂,头靠在他肩上,“真好啊。就像做梦一样。”
“不是梦。”陈长生握紧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真实的温度,“这才是真的。联合国是战场,这里是家。在战场上赢,是为了能让家更安宁,也为了……能让家里的人,以后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旋旋,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可能会离开地球,去更远、更未知的地方。你……”
“我跟你一起。”赵潇旋打断他,抬起头,眼中映着星光,也映着他,“你在哪,我的方向就在哪。地上的家,我们一起守。天上的路,我们一起闯。”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素的承诺。陈长生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家乡寒意的、却无比安心的空气。
归乡,定心。
无论未来的星空征途多么壮阔艰难,这凌河畔的小院,这老槐树下的灯火,这挚爱亲朋的牵挂与支持,都将是他出征时最坚实的铠甲,也是他无论飞得多高、走得多远,都必定要归航的、永恒的心灵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