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监军的暂时收敛并未带来真正的安宁,反而像暴风雨前的死寂,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他带来的那队随从依旧像幽灵般在军营和小镇间穿梭,打探消息,散播着若有若无的流言。伤兵营里的气氛也因这位监军的存在而显得有些凝滞,士兵们即便感激温晚晴,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说笑。
温晚晴索性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伤员的康复中。她改良了药膏的配方,使其效果更佳;她带着辅兵开辟了一小片药圃,尝试种植一些常用的草药,以减少对外界补给的依赖;她甚至根据系统里一些现代的康复理念,设计了几套简单的恢复性动作,教给那些伤残士兵,帮助他们尽可能恢复生活自理能力。
这些实实在在的举动,大家都看在眼里。流言虽未绝迹,但相信温晚晴、维护她的人始终是大多数。刘医官更是成了她的铁杆拥护者,几次差点和王监军派来找茬的人吵起来。
凌绝似乎更忙了。军务冗杂,补给短缺,北狄虽暂退却小动作不断,再加上一个处处掣肘的监军,他肩上的压力可想而知。他来伤兵营的次数变少了,但每晚的食盒依旧雷打不动地送来。温晚晴偶尔去为他诊脉,能清晰地看到他眉宇间难以化开的疲惫和眼底的血丝。
她忍不住会在药方里多加几味安神补气的药材,甚至会壮着胆子提醒一句:“将军,忧思伤脾,还需多加休息。”凌绝通常只是淡淡“嗯”一声,不置可否。但下一次诊脉时,温晚晴发现他确实把自己加的药材都用了。
这种无声的回应,让温晚晴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古怪而脆弱的平衡,建立在共同应对危机和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之上。
这天,温晚晴正在教一个失去左臂的年轻士兵用右手练习写字,张奎脸色凝重地匆匆找来。
“温大夫,将军请您立刻去大帐一趟。”
温晚晴心里一紧。这种时候紧急召见,绝非好事。她交代了士兵几句,便跟着张奎快步走向中军大帐。
一进大帐,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凌绝面沉如水地坐在主位,下面站着几位核心将领,个个脸色难看。王监军也在一旁,端着茶杯,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地上跪着两个被捆绑的士兵,浑身伤痕累累,显然是经过了严刑拷打。
“将军,人带到了。”张奎低声禀报。
凌绝抬起眼,目光扫过温晚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指了指地上那两人:“温大夫,可认得他们?”
温晚晴仔细看向那两人,摇了摇头:“回将军,民女不认识。”这两人面生得很,并非伤兵营的人。
“哦?不认识?”王监军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明显的讥讽,“温大夫再仔细看看?他们可是声称受你指使,暗中与北狄传递消息呢!”
温晚晴的脑袋“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诬陷!这是赤裸裸的诬陷!
“民女绝无此事!”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愤怒和震惊而微微颤抖,“民女从未见过此二人!请将军明察!”
“哼,空口无凭。”王监军慢悠悠地放下茶杯,“这两人证据确凿,身上搜出的密信笔迹也与你的颇为相似。更何况,你来历不明,突然出现在边关,屡献奇计,谁知是不是北狄苦心安排的苦肉计,就为了取信于将军,窃取我军情报?”
恶毒的指控如同毒箭般射来。帐内将领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温晚晴身上,有怀疑,有震惊,也有担忧。
温晚晴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她看向凌绝,急切地辩解:“将军!民女若是细作,何必一次次救治将士,配制药物,甚至冒险造那灭火之物?这于理不通!这分明是诬陷!”
凌绝的目光深邃如寒潭,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温晚晴的心上。
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王监军显然是有备而来,人证物证俱全。凌绝会相信她吗?那55点的好感度,能否抵得过这看似确凿的“证据”?
“凌将军,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王监军催促道,语气带着得意,“将此妖女拿下,严加拷问,必能问出同党!”
几个将领面露不忍,张奎更是急得额头冒汗,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凌绝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公公,办案讲究人证物证俱全,也要听听被告之词。岂能仅凭两个来历不明之人的攀咬和一份笔迹相似的信件就定人生死?”
他目光转向地上那两人,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你们口口声声受温大夫指使,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联络?传递了何种消息?细节一一说来!若有半句虚言,军法从事!”
那两人被凌绝冰冷的目光和杀气吓得浑身一颤,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说的细节漏洞百出,前后矛盾。
王监军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凌绝不再看那两人,目光重新落到温晚晴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力量:“温大夫于军中有大功,救治伤员无数,此乃全军上下有目共睹。若她是细作,北狄岂非自断臂膀?逻辑不通。此事疑点重重,明显是有人恶意构陷。”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碴:“至于构陷之人,其心可诛!张奎!”
“末将在!”
“将这两个污蔑功臣、扰乱军心的奸细拖下去,严加审问,务必查出幕后主使!”
“是!”张奎大声应道,带着士兵如狼似虎地将那两人拖了下去。那两人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求饶,目光却下意识地瞟向王监军的方向。
王监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猛地站起身:“凌绝!你这是包庇!”
凌绝缓缓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全场。他盯着王监军,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公公,这里是军营,一切依军法行事。若无真凭实据,谁也别想动我麾下有功之人。你若执意要参本将,尽管上奏。但在此之前——”
他声音陡然一厉:“休要再干扰军务,动摇军心!否则,别怪本将不客气!”
强大的气场和毫不掩饰的威胁让王监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凌绝“你……你……”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最终狠狠一甩袖子,铁青着脸摔门而去。
帐内一片寂静。
将领们都松了口气,看向凌绝的目光充满了敬佩。刚才那一刻,他们真怕将军顶不住压力。
温晚晴站在原地,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汹涌澎湃。他信她!在那种情况下,他选择了相信她!甚至不惜与监军彻底撕破脸!
她抬起头,望向凌绝。他也正看着她,那双冰封般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后的确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还有一种……难以定义的深沉。
“没事了。”他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温晚晴的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多谢将军信任。”
“回去休息吧。”凌绝移开目光,重新坐回案后,仿佛刚才那雷霆万钧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温晚晴行了一礼,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了大帐。外面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几乎要落下泪来。
系统,她在心里轻声呼唤,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目标人物凌绝对宿主好感度:65\/100】
涨了十点。
在她被诬陷,在他力排众议、冒着巨大风险维护她之后,好感度飙升了十点。
这一次,温晚晴清晰地感受到,这好感度里包含的,不仅仅是认可和价值,更有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庇护。
经此一事,王监军彻底偃旗息鼓,称病躲在住处很少出来,他的那些随从也老实了许多。军营里的流言蜚语几乎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温晚晴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以前更加顺畅。士兵们对她更加尊敬爱戴,凌绝对她的限制几乎全部取消,她甚至可以自由出入中军大帐外的区域。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和凌绝之间那种微妙的默契更加明显。诊脉时,沉默不再尴尬,反而有种安宁的氛围。他偶尔会问她一些关于药材种植或者伤兵康复的问题,虽然依旧言简意赅,但不再是纯粹的上下级对话。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他。观察他处理军务时微蹙的眉头,观察他巡视军营时挺拔却孤寂的背影,观察他偶尔看向地图上某个标注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沉重与思念。
她发现,这个被称作“玉面罗刹”的年轻将军,心里似乎藏着很多事,背负着很多沉重的东西。他的冰冷和狠厉,或许只是保护色。
一种莫名的情愫,如同初春的藤蔓,在温晚晴心里悄悄滋生。她开始不仅仅是为了任务而关注他。
然而,战争的阴云从未散去。
几天后,坏消息接连传来。
北狄大军再次异动,而且规模空前。更糟糕的是,朝廷的补给线被一股神秘的流寇彻底切断,粮草和药品无法运抵。军营里库存的粮食最多只能支撑十天。
雪上加霜的是,之前被温晚晴控制住的那种诡异伤口感染,似乎又出现了复发的迹象,而且更加凶猛。
内无粮草,外有强敌,军心开始不可避免地浮动。
中军大帐内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将领们争论得面红耳赤,却拿不出任何可行的方案。硬拼,粮草不足,伤亡难以承受。撤退,身后百姓遭殃,而且王监军绝不会同意,正好给了他弹劾的借口。
凌绝坐在主位,一言不发,手指用力地按压着太阳穴,脸色难看至极。即便是他,面对如此绝境,也感到了巨大的无力感。
温晚晴站在帐外,听着里面的争论,心情也沉重到了极点。她不是军事家,想不出破敌之策。她只是一个医生,她能做的有限。
她默默地回到伤兵营,看着那些因为缺药而痛苦呻吟的士兵,看着那些因为粮食减少而只能喝稀粥的伤兵,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她。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不死心,再次疯狂地检索系统浩如烟海的知识库,希望能找到一线生机。粮食……粮食……
突然,一些零碎的信息碎片闪过她的脑海!
她猛地站起身,冲出伤兵营,找到正在监督发放稀粥的张奎,急切地问:“张队正!这附近山里,有没有一种结着红色小果子、叶子像手掌一样的灌木?或者一种根茎长得像萝卜、切开是白色汁液的藤蔓?或者水塘沼泽地里,一种叶子很大的水生植物?”
张奎被问得一愣,努力回想了一下:“红色的果子……好像后山北坡是有一些野果子,不知道是不是您说的那种。像萝卜的藤蔓?好像也见过。大水叶子?沼泽地那边好像有……”
“快!带我去找!多叫些人!还有,找几个认识野菜的老兵一起来!”温晚晴的语气带着一种绝处逢生的急切。
虽然不明白温大夫又要做什么,但出于绝对的信任,张奎立刻照办。
温晚晴带着一队人,在后山和沼泽地忙活了大半天,采集了大量的样本回来。她根据系统那些模糊的、关于野外求生和替代食物的知识,结合老兵的经验,进行辨认和尝试。
最终,她确定了三种可以大量获取、且能充饥的替代食物:一种是类似火棘果的野果,酸甜可食;一种是一种块根富含淀粉的野藤,需要煮熟去毒;还有一种水生植物的根茎和嫩叶,也可以处理食用。
虽然味道肯定不好,甚至处理不当会有微毒,但至少能填饱肚子,补充体力!
消息传到中军大帐,将领们都惊呆了!
凌绝立刻下令,派出大量士兵和后勤人员,按照温晚晴指导的方法,大规模采集和加工这些替代食物。
与此同时,温晚晴又一头扎进药房。既然正经药材短缺,她就只能再次依靠漫山遍野的野草和偏方。她带着人采集了大量具有消炎、止血、清热效果的草药,虽然药效慢一些,但总能顶上一阵。
她的举动,再次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濒临绝望的军营。
虽然食物依旧粗糙难咽,药物效果打折扣,但至少看到了希望。军心暂时稳定了下来。
凌绝站在山坡上,看着士兵们热火朝天地采集野果挖掘根茎,看着温晚晴在人群中忙碌指挥的身影,她的衣裙沾满了泥点,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依旧明亮坚定。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这个绝境之中,又是她,一次次地带来了转机。
当天晚上,温晚晴的食盒里,多了一支品相极好的玉簪,通体翠绿,雕工简洁却大气。纸条上的字迹依旧力透纸背:
“辛苦。”
温晚晴拿着那支玉簪,手感温润。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赏赐了。这支簪子太过私人,太过……亲密。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目标人物凌绝对宿主好感度:75\/100】
又涨了十点。
温晚晴握着玉簪,久久无言。75点了。距离任务成功越来越近。
可她发现,自己此刻的心情,却不再仅仅是即将完成任务的喜悦。
看着窗外依旧忙碌的军营,看着那个始终亮着灯火的中军大帐,她的心里,沉甸甸的,装满了这个边关的月色,装满了伤兵营里的呻吟与感谢,装满了那个冰冷将军偶尔流露出的疲惫和信任。
救赎之路,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漫长,也要……深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