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洛阳表面平静,暗流却愈发汹涌。
宇文阀暂时偃旗息鼓,似乎在酝酿更大的风暴。独孤阀在暗影刺杀失败后,也转为暗中窥伺。慈航静斋的师妃暄如同缥缈的云,偶有惊鸿一瞥,却难觅踪迹。而阴癸派的婠婠,却仿佛阴魂不散,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偶遇”杨越。
有时是在清晨的洛水河畔,她赤足戏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回眸一笑百媚生:“杨公子,好巧,你也来赏景?”
有时是在热闹的坊市,她拿起一件小玩意,笑语盈盈地询问杨越的意见:“公子觉得这个簪子,配奴家可好?”
甚至有一次,杨越在僻静处练剑,收剑回身时,便发现她斜倚在不远处的古树枝头,雪白的赤足轻轻晃荡,托着香腮,看得津津有味:“好剑法!不过...杀气太重,少了点人间烟火气呢。”
每一次“偶遇”,都是一场无声的交锋。婠婠的天魔魅功无时无刻不在运转,试图寻找杨越心神的破绽,撩拨他冰封的情感。她的言语、眼神、姿态,都带着浑然天成的魅惑,足以让高僧破戒,让英雄折腰。
杨越的应对,始终是沉默、冰冷,以不变应万变。圣灵剑气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将那天魔气化作的绵绵情丝尽数斩断。他的剑心澄澈,不为所动。然而,只有杨越自己知道,每一次与婠婠的接触,都并非全无影响。
她的笑容,她狡黠的眼神,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危险与诱惑的幽香,甚至她赤足踩在青石上那轻盈的姿态...这些画面,如同最细微的尘埃,悄然落在他“剑心”的明镜之上。虽然瞬间就会被剑气拂去,但终究留下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痕迹。他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留意她的行踪,分析她话语背后的意图,甚至在练剑时,脑海中会偶尔闪过她点评“杀气太重”时那略带嗔怪的表情。
这细微的变化,瞒得过寇仲和徐子陵,却瞒不过暗中观察的婠婠。
“真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曼清院一处隐秘的香闺内,婠婠慵懒地躺在软榻上,把玩着一缕秀发,对着空气抱怨,但美眸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过...越是这样,才越有趣呢。圣灵剑法...斩情绝性?我偏要看看,你这颗‘剑心’,是否真的坚不可摧!”
她回想起杨越按剑时那冰冷的眼神,以及剑鸣自响时那股令她心悸的锋锐。那种力量,那种纯粹的“道”,让她这个修炼至阴至柔天魔功的人,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想要靠近、想要征服、甚至想要...理解的冲动。这感觉,在她过往的生命中从未有过。
“婠儿,莫要玩火。”一个冰冷威严的女声忽然在室内响起,如同寒泉流淌。空气微微扭曲,阴后祝玉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
婠婠立刻起身,恭敬行礼:“师尊。”
祝玉妍目光如电,审视着婠婠:“那杨越身负的圣灵剑法,与我圣门渊源极深,更是大敌!其剑意至刚至锐,专克我天魔功的千变万化。你频频接近,是何用意?”
婠婠眼波流转,巧笑倩兮:“师尊明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婠儿正是要摸清他的底细,找出圣灵剑法的破绽。他那‘斩情’的剑道,或许...正是我天魔功‘极情’之道的磨刀石呢?”她的话语半真半假,却巧妙地掩饰了内心深处那份微妙的情愫。
祝玉妍冷哼一声:“破绽?圣灵剑法若有明显破绽,当年独孤剑圣也不会...哼!记住你的任务,《长生诀》和杨公宝库才是关键!杨越此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则必须尽早除去!他那把剑,太危险了!”她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忌惮,显然对圣灵剑法知之甚深。
“婠儿明白。”婠婠低头应道,眼中却闪过一丝叛逆的光芒。除去?不,这个男人,她还没“玩”够呢。师尊越是忌惮,越证明他的不凡。征服这样一个男人,比得到十本《长生诀》更有挑战,也...更有趣。
与此同时,城南小院。
杨越盘膝静坐,长剑横于膝前。他在尝试将《长生诀》第三图的绵长生机与圣灵剑气的锋锐无比进一步融合。然而,每当行功至关键处,脑海中总会不期然地浮现婠婠的身影,那巧笑嫣然的样子,那魅惑的眼神,那带着挑衅的话语...如同心魔般干扰着他的心神。
噗!
一口逆血涌上喉头,杨越强行压下,脸色微白。强行融合的气息在经脉中冲突,带来阵阵刺痛。
“老杨,你没事吧?”在一旁对练的寇仲和徐子陵察觉有异,立刻停手。
杨越缓缓睁开眼,眼神复杂,他擦去嘴角的血丝,摇了摇头:“无碍,行功岔了气。”他没有说出婠婠的名字,但心中已然明了。这个妖女,已成为他剑道修行路上一个意想不到的阻碍,一个...甜蜜而危险的阻碍。
徐子陵目光敏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声道:“心魔亦是魔,斩之即可。圣灵剑法,当有斩灭一切虚妄之力。”
“斩灭...”杨越低声重复,手指抚过冰冷的剑身。斩灭那抹倩影?他心中第一次对这个“斩”字,产生了一丝迟疑。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理解的、微妙的不舍。圣灵剑法要求“斩情”,可若无情,剑是否还能拥有撼动灵魂的力量?酒剑仙莫一兮的警告在耳边回响,情关,或许是修炼至高剑境最难逾越的障碍。
他看着窗外的月色,仿佛又看到那赤足轻点、衣袂飘飘的身影。剑心之上,涟漪虽微,却已悄然扩散。这情愫初生的纠缠,与即将到来的和氏璧风波交织在一起,预示着洛阳的舞台,将上演更加惊心动魄的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