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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红色的信号火箭,如同滴入静水的一滴浓墨,瞬间在金川黎明前的天幕上晕染开不祥的色泽。它不仅仅是一个开始的信号,更是一个释放的闸门——释放了宋军压抑两年的怒火、屈辱,以及经过精密计算的、冰冷的杀意。
第一乐章:磐石与怒涛的正面交响
鹰嘴岩下,早已潜伏就位的“破垒旅”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不再是上一次仓促应战的混乱,而是有条不紊的死亡舞蹈。
士兵们喊着低沉有力的号子,如同蚂蚁搬家,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韵律。被拆卸的“旋风炮”部件被迅速从隐蔽处抬出,在预设的、经过精心测量和加固的发射阵地上进行组装。巨大的配重箱被填入沉重的石块,坚韧的炮梢被安装到位,绞盘发出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刺耳。床弩也被推上前沿,粗如儿臂的弩箭被安置在滑槽内,箭镞在微露的晨光中闪烁着寒芒。
鹰嘴岩碉楼上的守军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井然有序的阵势惊动了。警钟被疯狂敲响,呜咽的牛角号声穿透雾气。零星的反应性箭矢从碉楼射孔中飞出,但距离太远,大多无力地坠落在宋军阵前。
“炮位一,校准完毕!”
“炮位二,校准完毕!”
……
命令通过旗语和训练有素的传令兵,迅速汇聚到前线指挥官那里。
指挥官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晨露气息的冰冷空气,猛地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放!”
霎时间,天地为之失色!
数十架“旋风炮”的配重箱轰然落下,巨大的炮梢划破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呼啸!磨盘大的石块被高高抛起,带着毁灭性的动能,划出死亡的抛物线,如同流星雨般砸向鹰嘴岩的碉楼群!与此同时,床弩也被激发,特制的重型弩箭,尤其是那些带着倒钩和燃烧物的火箭,如同毒蛇般离弦而去,目标直指碉楼的射击孔和木质结构!
“轰!轰隆隆——!”
“嘭!咔嚓!”
巨石撞击在岩石垒砌的碉楼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碎石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坚硬的墙面出现可怕的凹坑和裂纹。燃烧弩箭钉入木质的楼顶、窗口,火焰迅速蔓延开来,浓烟滚滚!
碉楼内的守军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他们经历过战斗,却从未经历过如此集中、如此精准、如此狂暴的远程打击!碎石和箭矢从有限的射孔中钻入,造成伤亡;浓烟灌入,呛得人无法呼吸;火焰灼烧,带来恐惧。他们试图还击,但宋军的炮火压制得他们几乎抬不起头。
第二乐章:暗影与利刃的致命迂回
就在正面战场吸引所有目光的同时,真正的杀招,已经如同暗影中的毒蛇,悄然亮出了獠牙。
阿木措眼神锐利,如同真正的山鹰,他带领着“山地飞军”第一梯队的五百精锐,正沿着那条他赌上性命和仇恨才探知的隐秘水涧,艰难而坚定地跋涉。涧水冰冷刺骨,没及大腿,水底是湿滑的卵石,每一步都充满危险。士兵们全身湿透,却无人出声,只有哗哗的水声和沉重的喘息。他们用油布仔细包裹着弓弩和火药,将装备高高举起。
这条路线,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大自然的一道裂缝。两侧是湿漉漉、长满青苔的悬崖,藤蔓垂落,光线昏暗。他们必须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伏兵,或者上方落下的滚石。但韩震的情报和前期“游弈队”的清理工作起到了作用,一路上除了几条受惊的水蛇,并未遇到阻碍。
辰时将至,他们终于抵达了预定位置——鹰嘴岩主碉楼侧后方的一片茂密原始森林。这里距离主碉楼的直线距离不足两百步,中间隔着一道陡峭但可以攀爬的岩壁。从这里,可以清晰地听到正面传来的震天炮响,看到碉楼上冒起的浓烟。
带队将领打了个手势,五百精锐如同鬼魅般散开,借助树木和岩石隐蔽起来。他们检查装备,给弓弩上弦,短刃出鞘,眼神中闪烁着猎杀前的兴奋与冷酷。他们在等待,等待那决定性的信号——三道黑色烟柱。
第三乐章:大地的震颤与王坚的决断
前沿指挥所内,王坚通过特制的“千里镜”(一种简易望远镜)观察着战况。正面压制效果良好,碉楼的还击极其微弱。但他脸上并无喜色,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碉楼的坚固超乎想象,仅靠炮石和火箭,难以短时间内彻底摧毁。真正的胜负手,在于那无声的坑道,和森林中等待的利刃。
“爆破队进展如何?”他头也不回地问,声音沉稳。
韩震如同影子般出现,低声道:“半刻钟前传来消息,已突破最后岩层,正在安放‘震天雷’药包。一切顺利。”
就在这时,正面战场上,按照预定计划,第三轮炮火齐射后,骤然停歇。
这突兀的寂静,比之前的轰鸣更让人心悸。
鹰嘴岩上的守军或许会以为宋军力竭,或许会以为是调整战术。他们可能会趁机探头观察,可能会试图修复工事。
而这,正是计划的一部分!
片刻之后,三股粗大的、如同恶龙吐息般的黑色烟柱,从宋军前沿阵地的不同位置冲天而起!那是用湿柴和特制发烟物点燃的,浓密而持久。
信号!
森林中,五百“山地飞军”的眼睛瞬间亮了!
“跟我上!”带队将领低吼一声,第一个跃出隐蔽处,如同灵猿般扑向那道岩壁。士兵们紧随其后,钩索抛向岩壁的缝隙和突出的树木,手脚并用,开始快速攀爬。他们的动作迅捷而安静,与正面战场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几乎在同一时间,王坚收到了爆破队准备就绪的旗语。
他放下千里镜,目光如电,扫过身旁的陆弘毅和众将领。陆弘毅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王坚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坚不再犹豫。他深知,这一刻,任何迟疑都可能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让无数将士的鲜血白流。他必须相信他的士兵,相信那来自地底的力量。
他猛地拔出佩剑,剑锋直指鹰嘴岩主碉楼,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开战以来最响亮、最决绝的命令,声音甚至压过了战场上残余的回音:
“点火!!!”
命令通过旗语和烽火,瞬间传达到坑道入口。
那名脸上带着火烧疤痕的爆破队指挥官,看着眼前那根粗长的、浸泡过火油的引线,眼神狂热而虔诚。他亲手将火把凑了上去。
“嗤——!”
引线被点燃,冒着火花,如同一条急速窜向巢穴的火蛇,沿着狭窄的坑道,疯狂地奔向那堆积如山的、足以改变战局命运的黑色火药!
所有前沿的宋军,无论是“破垒旅”的士兵,还是等待冲锋的甲士,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王坚紧握着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陆弘毅闭上了眼睛,口中无声地念诵着什么。
一息……
两息……
三息……
“轰!!!!!!!!!!!!!!”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恐怖巨响,猛然从鹰嘴岩主碉楼的地基部位爆发出来!
那不是巨石撞击的声音,那是大地本身的咆哮!是山崩,是地裂!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鹰嘴岩主碉楼那巨大的、看似不可摧毁的基座,猛地向上隆起,然后在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作用下,轰然坍塌!巨大的石块被抛向空中,如同玩具般四散飞落,浓密的烟尘混合着火光,形成一朵小型的蘑菇云,冲天而起!
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石滚落的轰鸣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在继续。
那巍峨的、象征着金川抵抗意志的鹰嘴岩主碉楼,就在这天地变色的一击之下,化为了一片燃烧的废墟!
王坚缓缓放下手臂,看着那片废墟,眼中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沉重,以及更加坚定的光芒。他知道,最坚固的堡垒已经被撕开,但战争,还远未结束。
他再次举剑,声音沙哑却传遍了整个前沿:
“全军——”
“进攻!!!”